张太医低着头,浑身抖了一下,“臣不敢妄言。”
“你是太医!该如何就如何,从实说来!”皇帝怒道。
一片死寂中,见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自己,张太医不敢再敷衍,他“噗通”一声跪下,声音颤抖地回答:“原本熏香是用来凝神定心的,可若是掺了毒,长期下来,便会让人头痛脑热,胸闷气短,甚至能产生窒息之症。”
皇帝仿佛想到了什么,眯着的眼睛缝里,射出点点寒光。
“马上彻查青凤宫,把所有的香料全都给朕找出来,朕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侍卫们立刻将宫女们赶了出去,纷纷翻箱倒柜,也许是皇后太过自信,认为不会有人来搜查青凤宫,竟然没有销毁那些没用过的熏香。
很快,这些香料被呈到张太医面前,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抬手端来香炉,点燃其中一块,青烟缭绕中,幽香扑鼻,整个大殿都弥漫着这股香气。
穆从雪跪在地上,眼角余光瞥见皇后微微踉跄了一下的步伐,唇角浮起一抹冷冷笑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后想要动手对付她,便怪不得有今日这一幕出现。
此刻,大殿内的气氛格外诡异,明明皇帝、陈淑妃、皇后和一群侍卫都在,将近几十个人身处其中,却各怀心思,没人说话。
皇帝端起一杯茶,沉着脸轻轻抿了一口,直到身边的陈淑妃捂着额头,忽然低低叫出了声。
“皇上,臣妾有些头晕恶心。”
皇后急急道:“淑妃妹妹身体一向孱弱,怕是受不了这熏香的味道,秋嬷嬷,快去灭掉。”
秋嬷嬷答应了一声,刚从地上站起来,就被皇帝一脚踹中了心口。
“狗奴才!朕没有命令,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起来?”
“皇上!”皇后这一声,叫得可谓是格外悲切了,她眼神中有惊慌,有恐惧和悲愤,更有隐隐的哀求。
皇帝冷冷盯着她,直到身边接二连三有侍卫捂着头说头痛,就连皇帝自己,也感觉到胸口心跳加剧,喘不过气来。
“朕记得,前些日子,曾经劝过皇后,这东西用起来会让人头疼,原来原因出在这里。”皇帝喃喃说道。
皇后额头渗出层层冷汗,到了此刻,忽然不再畏惧了,她脸色苍白地惨笑一声,一双眸子死死地盯着皇帝。
“臣妾这点小伎俩,还是被皇上看穿了,可臣妾只想让皇上多关心关心臣妾,臣妾也从未拿这熏香害过别人,皇上为何要恼?”
一道淡漠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嘲讽,“从未害过别人?皇后可还记得,曾为你治过病的刘太医,李太医和常太医?他们可都因为你的头疾,被你先后赐死,只因皇后想要得到皇上的恩宠,便让这三位无故枉死,他们就该死吗?他们的家人又该如何度过往后的漫长时光?”
陈淑妃目光里透着幽幽冷光,仿佛要将皇后钉死在柱子上。
原本犹豫不决的皇帝,听到陈淑妃一席话,蓦然回过神来,他目光渐渐阴冷下来,冷冷道:“不错,即便你有天大的理由,也不该滥杀无辜,皇后,你实在让朕太失望!”
皇后脸上的表情变得奇特起来,她哈哈大笑起来,头上的珠钗纷纷落下,满头长发也散乱飞开,往日的雍容华贵,此刻仿佛变成了厉鬼。
“皇上,臣妾嫁给你时,你还是东宫太子,可数十年过去了,你身边的嫔妃越来越多,臣妾也早已人老珠黄,若不是看在臣妾还有两位皇子的份上,皇上还会来看望臣妾吗?臣妾若不用熏香自我折磨,皇上还愿意怜惜臣妾吗?”
“皇后!你乃一国之母,却言行无状,心性恶毒!朕即便对你还有夫妻之意,此刻也被你消磨殆尽!”皇帝一拂袖子,桌上的茶盏掉落在地,摔了个粉碎。
大殿内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屏着呼吸,生怕皇帝会将怒火发泄到自己身上。
穆从雪更是神情紧绷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今日的事,是她有意引导穆从茗跟踪自己,去挖了香料,又料到穆从茗一定会告诉珍妃,将事情传扬出去,才导致今夜的种种局面。
若皇帝不追究她也就算了,若是追究她损了皇帝颜面,将皇家丑闻捅了出去,只怕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皇后的惨笑一声比一声更渗人,秋嬷嬷从地上爬起来,拼命磕头领罪,想请求皇帝宽恕。
皇帝满脸厌弃地起身,下令让皇后禁足,又命人销毁所有香料,这才怒气冲冲地离去。
秋嬷嬷抱着皇后痛哭流涕,穆从雪面无表情地起身,神情冷冷地与皇后四目相对。
皇后盯着穆从雪的神情,令她想起了冷宫里的那些怨妇,了无生机,仿佛行走在人间的厉鬼。
“好个穆家的丫头,你可真是手段了得,是本宫低估你了。”她脸色苍白,声音尖细。
“娘娘在说什么?小女不懂,但小女知道井水不犯河水的道理,若有人一再招惹小女,小女必不会一直忍耐。”她微微躬身行礼,随即起身,不卑不亢地踏出大殿。
行到花园处,身后传来陈淑妃淡淡的声音,“穆姑娘——”
她回过头,陈淑妃命丫鬟在远处站着,自己独自走到了她面前。
“穆姑娘很是令我佩服,若当年,我也有你这般反抗的勇气,也不至于会活成今天这样。”她看着穆从雪,柔声说道,眼里隐隐有探寻之意。
可穆从雪看着她的眼神,却又不一样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位陈淑妃虽然表面看,一直不受皇帝宠爱,可却是罕见的,在萧岚登基之后,为数不多活下来的妃子,甚至当年被册封为太妃,在后宫颐养天年。
能在波诡云谲的后宫平安自保,一辈子安然到老,说她毫无心机,谁信?
“淑妃娘娘,我谁都不想得罪,我只想活着。一个人想要拥有活着的权利,有错吗?”穆从雪盯着她,缓缓回答。
陈淑妃愣住了,她唇角微勾,眼眸里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穆相教出来的女儿,果然很好,只是,我善意地提醒你一句,风头太盛,小心招惹祸端,这宫里,可你想象的要水深。”
她微微一笑,扶着丫鬟的手,翩然离去,独自留下神色怔然的穆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