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梳妆台前，看见了妆奁里躺着萧渝曾经送的木簪，忍不住伸手，将簪子戴在了乌黑的发间。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缓缓浮起一丝笑意，那丝笑意还没到眼底，就消失了。
前世记忆里，那把整整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那场血色弥漫的屠杀，那些亲人们的哀鸣声，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摘下簪子，用力关进妆奁里，不再看镜子。
穆从雪不想让人发现自己的异常，伤势才好了一些，就照旧开始管理府中的大小事务。
她随手翻开最近一个月的账本，忽然眉头紧皱，把李管家叫来。
“和畅院上次修葺院子，怎会花费这么多钱？”
李管家一脸无奈，“这……那把大火把二姨娘的金银宝贝都给烧了，她缠着老爷，说要照价拿回去，老爷只好由着她。”
“也就是说，爹爹不仅帮她修了新院子，还把烧毁的珠宝，又再给了她，对吗？”她冷冷合上账本，让李管家去把李氏叫来。
刚好她今天心气不顺，正好拿蒋氏开刀。
李氏穿着一件素色袍子，有些胆战心惊地站在穆从雪面前，不知道自己又有哪里做得不对了。
她仔细盯着李氏头上半旧的珠花，微笑着说：“三姨娘许久没买新首饰了吧？”
李氏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她在府中又不受宠，自从穆从雪开始掌管府中事物之后，又克扣了每个院子的银两用度，她哪里还有银子去买新首饰？
“三姨娘跟我来。”穆从雪领着李氏，径直闯进和畅院，把正在佩戴玉簪的蒋氏吓得手一抖，那簪子便落了地。
李氏的目光被簪子吸引，几步抢上前，拿起簪子一打量，顿时愣住了。
“这不是老爷的母亲留下的珍品吗？”
“老爷赏给我了，你若是想要，找老爷去！”蒋氏用力夺回来。
李氏心中嫉妒，语气也变得尖酸刻薄起来，“这府里可不是人人都会厚着脸皮，去找老爷讨赏。”
蒋氏重重一拍桌子，风韵犹存的脸上堆满怒意，“你们这是欺我蒋家无人了？竟敢随随便便闯进来！”
穆从雪冷眼盯着她，慢慢拿起手中的账本，“自我执掌府中事物以来，我说得清清楚楚，各院用度必须统一，不得超额。如今你修缮院子花了一笔钱也就罢了，竟连金银首饰也要跟爹爹要，莫非这些年，这相府亏待你了？”
她神情冷冽，目光严厉，身上的迫人气势令蒋氏有些心虚，她色厉内荏地争辩，“我跟老爷在一起这么多年，老爷便是赏我一栋院子都不过分，倒是你娘短命死得早，害得这府中的事务这些年都落在我身上，我为穆家操心甚多，到头来却还要被你指责，我不活了！”
她又开始哭哭啼啼地撒泼耍赖，口口声声都是自己命苦。
“够了！二姨娘既然公然与我作对，那我便不留情面了，若二姨娘心中有委屈，只管去向爹爹哭诉便是！”
穆从雪径直夺过她桌上的梳妆匣，将里面的首饰一股脑倒出来，转头看向李氏。
“按照府中规矩，你与二姨娘都是我爹的妾室，待遇自当平等，断没有让二姨娘吃独食的道理，这些首饰，你拿一半走。”
听说李氏要瓜分自己的首饰，蒋氏跟要了命似的，尖叫着冲上去。
李氏比她更快一步，伸手抢了一半沉甸甸的金银首饰，用裙摆兜着紧紧护在怀里。
“二姨娘，这话是大小姐说的，可不关我事。”李氏嘴上恭敬，手里却抱着东西舍不得撒手。
蒋氏差点气得晕厥过去，她咬着牙连声冷笑：“好，好，我这便去找老爷讨个公道！”
没过多久，穆从雪被穆远洲叫过去，他盯着她，神情不悦。
“听说你今日又为难二姨娘了？”
“是她在为难女儿，”穆从雪冷冷道，“爹，这些年你也惯着她惯够了，若不是你身居高位，府中这点银两，早就被她败光了。”
他叹息了一声，语气里透着一丝维护之意，“阿雪，你二姨娘只是贪了些，并无什么大毛病，这些年，她也把我照顾得很好，你莫要再与她为难了。”
穆从雪冷眼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爹爹可是忘了娘亲？这些年，在二姨娘的陪伴下，怕是早已忘了我娘的好了吧？”
被她一顿抢白，穆远洲感觉自己身为家长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他眉头一皱：“你这性子……真是越来越不像你娘亲！她当年可是帝都中出名的蕙质兰心！”
穆从雪冷笑一声：“若是像我娘一样温柔好脾气，我在这个家，怕是早已被欺负至死了。”
“阿雪！你……”穆远洲指着她，气得一挥袖子，“你给我跪在这里反省！”
他本以为穆从雪会求饶，没想到她当真一言不发地跪下，神色冷硬得像一块石头。
穆远洲也是被气到了，“没有我的命令，你给我跪着，不许起来！”
穆从雪抿着唇，一动不动地跪在书房前，青石地面冰冷坚硬，却冷不过她的心。
将近入夜时分，蒋氏有些得意地端着茶水，出现在书房。
她冲穆从雪狠狠啐了一口唾沫，一扭腰，娇滴滴地喊着老爷。
淅沥淅沥的小雨淋在穆从雪脸上，她浑身冰冷，忍不住不停打摆子，却依旧倔强得不肯求饶。
门“吱呀”一声开了，穆远洲披着衣服走出来，见她脸色惨白，心中痛极。
“罢了，你回去吧，往后，爹爹不再罚你了。”
这声叹息，带着一丝无奈，还有一丝苍凉。
穆从雪抬起头，看见了穆远洲鬓边的白发。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看着他孤独的背影，穆从雪眼眶一热，忽然有些后悔跟穆远洲置气。
人老了，总会希望身边能有人说说话，蒋氏虽然心机刁钻恶毒，却会哄人，也难怪穆远洲离不开她。
她垂下眸子，缓缓起身，慢慢走到院子里，看见了撑着伞的穆从茵。
她冷漠地冲穆从雪笑了，“本想看你被多罚一会儿，没想到爹爹还是心软了，若我抓着机会报复你，一定不会手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