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州城外，清晨第一缕晨光落下。
太阳还未升起时，军营各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哨声。
第一遍哨响后，明军各部纷纷起床换装。
二遍哨响时各部动作快的军士已到营中空地集结。
三遍哨响时，军中明军各部均集结完毕。
反观朝鲜军，第一遍哨响时各营帐均无反应。
二遍哨响时，各营帐门口露出伸头探望的军士，见到许多明军已经开始集结，这才赶紧叫起同伴开始换装。
等三遍哨响时，朝鲜军才三三两两晃晃悠悠地向集结空地走去。
刘将军见状大怒，将三位朝鲜主将叫来大加训斥。
三位将军诺诺称是，连声保证回去后严明军纪，保证不再发生这样的事，刘将军这才作罢。
回忆到此处，金昌民不禁感慨道，贵国军队确实纪律严明。
相比之下朝鲜各部也就京畿军纪律稍好，平安道边军虽作战勇猛，但纪律松散。
说实话，看见贵国军队纪律如此严明，当时我和许多朝鲜军都对即将的攻城战颇具信心。
众人听见金昌民的感慨不禁都与有荣焉。
李阳明更是满脸自豪，澹台铭此时听见别人夸奖明军纪律严明，也是心中高兴。
虽然他此时穿越过来仅仅几天时间。
但就他所见所闻，此时空延续下来的大明比原本时空中的满清明显要强盛许多。
作为一个中国人，他为这一时空的中国并未腐朽没落而欣喜自豪，不知不觉间也开始接受并代入了大明军人这一角色。
金昌民看着眼前欣喜的众人，也是微微一笑，继续缓缓讲述。
全军诸部集结后，便有辎重营的弟兄们端上早饭。
热腾腾的大米粥配着窝头，也许是因为即将开战的原因，今天早饭每位士兵还分到了一小块腊肉。
吃完早饭后，天光早已大亮，刘将军在众多将官的围绕簇拥下来到了大军面前。
没有慷慨激昂的讲话来激励士气，刘将军脸色平静地下令道：
“按照昨日军议结果，诸部各司其职，望诸君戮力同心，奋勇杀敌。”
接着刘将军抽出佩剑大声喝道：
“祝胜！”
诸将紧随其后拔剑高呼：
“祝胜！”
最后众军士齐声呼喝:
“祝胜！”
军队开拔缓缓向建州城逼近，大战一触即发。
建州之战在双方炮兵的交锋下率先拉开帷幕。
明军的攻城将军炮射程短了少许，对方的加农炮率先开始轰击行进中的炮兵部队。
炮兵冒着敌人的炮弹付出了很大的伤亡，终于向前推进了将近五百步。
迅速地建立阵地开始回击，轰鸣而来的实心炮弹来来往往。
一旦被击中往往就是一条深长的血痕断肢残躯散落四周。
在炮军开始反击后，步兵开始向城墙发起冲锋。
我们龙虎营被编在第一波攻城的序列中，协同明军另外三个营绕城对建州城北段城墙展开攻击。
其余三个方向的城墙也各自安排了攻城部队，四方齐攻以分散敌军防守力量。
我跟着部队从军营出发绕路往建州北段城墙，行军路上所有人都默不作声。
不远处南段城墙的攻势率先开展。
每时每刻都有生命逝去的一台名为战争的喧闹大戏，传到我们这里时。
炮鸣声还勉强清晰可辨，喊杀声却只是依稀可闻。
没过多久，东西两侧的城墙也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火枪和喊杀声。
整个行军队伍在纷杂的声音中显得更加沉默。
好在此时距离北段城墙已经不远，各营的武官开始向士兵们传达具体作战命令。
让我惊喜的是，北段的城墙在之前罗斯人攻打建州城时已经被火药炸开了一段缺口。
根据命令我们龙虎营跟在明国攻坚部队身后。
协助明军先头部队在突破缺口后迅速组建防守阵地，保障缺口不被夺回以及缺口通道的可通行。
等我们绕到北段城墙时，一个宽约三丈的缺口，豁然可见。
缺口处有十数名罗斯士兵，皆身穿墨绿色长襟服，内衬红色坎肩，下身长筒裤配着到膝盖处的皮靴，头戴黑色平顶圆筒帽，枪托于右肩。
役使着近百名大明百姓拖拉石块抢修缺口。
在我们看见敌人的瞬间，对方也发现了我们。
缺口处的罗斯士兵明显有一丝慌乱，呼喝着驱使干活的百姓们退回城墙内，同时大声向城内的军队示警。
很快，城内的罗斯军队动了起来，一排排士兵把守住缺口两边高处城垛。
许多原本正朝向北的守城大炮口也被缓缓地调转到缺口的方向。
明军的先锋部队成六列向缺口处行军，我们龙虎营紧跟其后，再往后是明军另外的两营。
行军至对方加农炮射程后，对方的大炮开始轰鸣。
由于炮兵行动迟缓，北段攻城部队并未携带火炮，无法对敌方炮火进行压制。
大炮响起的瞬间，各部军官便下令士兵们分散。
原本的阵势散开，仍然以先锋营在前，龙虎营在中间，另外两营押后的顺序，分散行军。
金昌民紧紧地跟着前方奔跑的明军，大炮飞速划过的呼啸声让金昌民头皮发麻。
他身边不时有倒霉的朝鲜军同袍被实心炮弹砸的四分五裂。
这些实心炮弹砸中人后并不会停止，往往会击地反弹数次，最终在地上犁出一道血色沟壑。
到城墙缺口前的这几里地不多时就变成了炼狱景象。
伤员的惨叫、散落的残肢断躯、炮弹犁出的一道道血色沟壑，这些惨烈的景象让金昌民嗓子发紧，后背发寒。
所幸，敌人似乎并没有装备榴霰弹，实心弹更多的是打击敌人的士气以及破坏敌人的密集阵型或临时防御工事。
在对付散兵阵形时能杀伤多少就完全是看天意了。
大部分人成功抵达城墙附近，由于距离过近，大炮的角度已无法继续给明军造成杀伤。
大炮轰鸣声停歇后，缺口两侧高处的罗斯军开始向明军射击。
躲在城墙上的罗斯军分列三排，第一排开枪后即刻后退装填弹药。
第二、三排依此向前射击后退，待第三排火枪手发射完毕后。
第一排的火枪手又重新装好弹药再次向前发射。
密集的弹幕从城墙上落下。
由于距离很近，最先冲到缺口处的明军纷纷中弹倒地，不到一分钟，城墙缺口处五十米内变成真空地带。
明军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明军先锋营的武官们立刻作出反应，重新组织士兵列阵。
我们龙虎营此时也已经列好与罗斯军类似的三叠阵，密集的弹雨向城墙上的敌人射去。
一时间火枪声不绝于耳，龙虎营的伤亡节节攀升。
而城墙上的罗斯军有着城墙保护及高处优势，伤亡小很多。
但由于受到龙虎营的回击，罗斯士兵射击的精准度大受影响，同不得不分出注意力攻击龙虎营。
对明军先锋营的攻击力度下降许多。
先锋营第一批突破缺口的士兵们已经集结并列好阵形。
前面六排火枪手缓步向城墙缺口处行军，边行军边交替对城墙上的罗斯军射击。
后面跟着三排士兵手提大刀，准备突破缺口后迅速白刃冲锋扩大阵地。
再后面是三排龙虎军火枪手，等明军冲锋后协助稳固阵地，保障缺口通畅。
我当时就在这最后三排中。
十二排士兵迈着整齐沉重的脚步一点点的向城墙接近。
随即龙虎营也向前行军，后面明军的两个营接替了龙虎营的位置，继续保持火力压制。
城墙高处的罗斯军给我们造成了一定的伤亡。
但大家都知道此时是夺取缺口的关键时刻，战机稍纵即逝，大家没有惊慌仍然保持阵列缓缓向前。
前面的火枪手开始进入了缺口，接着是近战部队。
就在我们龙虎军准备突入缺口时，前方队列乱了起来，我看见最前面的火枪手争先掉头后逃。
紧接着轰隆一声，一阵强风从我身边吹过去。
再回过神来时，我周围已经没有完好的人了。
我亲眼看见前面的明军没有了上半身，双腿仍然走了几步才倒下。
旁边还有只剩上身拖着肠子的朝鲜军边爬边大声惨叫。
我下意识地察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发现右臂不在了。
这时我才感觉到一阵强烈的疼痛，剧烈的痛楚让我瞬间昏迷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前，我脑海中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这里和地狱哪个更骇人。
说道这里，金昌民脸色黯然自嘲地笑了笑。
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伤兵营了。
没过几日我就作为伤兵被送回了沈阳，在那里养了将近一年的伤才恢复过来。
等我离开大明回朝鲜时，听说罗斯国在欧罗巴被拂朗斯数十万大军入侵。
在奴儿干和吉林的罗斯军撤退了一半，两国在吉林僵持的局面被打破，明国开始了反攻。
罗斯征伐的讲述到这里就结束了。
周围的明军们此时或坐或立都是一脸的肃然，气氛一时间沉闷起来。
或许是察觉到这里的气氛有点不对，有几个朝鲜姑娘过来邀请大家跳舞。
几人都还沉浸在金昌民的回忆中，面露不豫。
倒是金昌民此时已经收起了暗淡的表情，豁然地笑道：
“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严肃干嘛，二十多年过去了，都成了历史，赶紧都去跳舞。”
众人闻言，一个个慢慢平复了情绪，在姑娘们的邀请下走向不远处的狂欢人群。
澹台铭与骆伯英没有参与众人的狂欢，仍然留在原处。
骆伯英明显还想再问金老伯关于征伐罗斯更多的细节，澹台铭看出了骆伯英的想法，于是也留了下来看看能不能多听点信息。
金昌民明显不愿多说，将杯中酒饮尽后说道:
“行了，我累了。”
可能是酒喝多了，金昌民突然扭头目光炯炯地盯着澹台铭说道：
“休息一夜，第二天趁早赶紧走，别多呆。”
说罢，金昌民不顾澹台铭二人的反应，搀扶着金老丈一起离开了。
澹台铭一脸地莫名其妙，倒是骆伯英听见了金昌民的话脸色严肃了几分。
澹台铭看着骆伯英冷酷严肃的脸，问道：
”老骆，咱哥俩喝点？”
骆伯英看了一眼澹台铭，答道：
“不会喝酒。”
说完，骆伯英从桌上拿了一瓶酒回到他原先待的地方，继续自饮自酌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