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奶奶的年代,没有计划生育,相反,因为是农村,为了多一些劳动力,会尽可能的生育孩子。爷爷奶奶也有过很多孩子,但经历了饥荒和天灾之后,仅仅剩下了大伯、姑姑和我爸三个孩子。这也是哥哥、我和弟弟小时候被爷爷看着特别紧张的原因所在。
据说大伯是长得最像爷爷的,不管是性格,还是相貌,所以很得奶奶喜欢。因为是长子,家里对大伯的要求相对较高。而大伯也非常争气,读完了高中后到国企上班了!那时候,可算是找到了一个铁饭碗,就算大伯退休了,后代也可以继承工作的那种。
可是,全家都看好的大伯却在18岁的时候,掉进河里淹死了。
奶奶伤心过度,从此落下了病根,身体一直都不好。为了怕奶奶睹物思人,家里人把屋里屋外关于大伯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最后只留下了大伯亲手栽种在门口,已经长得很高很高的梧桐树。
爷爷,大伯,姑姑和我爸都有看书的习惯,当别家农闲时候各种唠嗑时,他们都喜欢抱着书本啃。还别说,大人的影响相当大,我每次搬家都是好几大箱子书,还有个“孔夫子”的外号!所以,在清理大伯物品时,书籍被保留了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伯的诗册也被留着了!
我从小就是闲不住的,把家里书架上的书看完之后,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书看。小时候,没有手机和网络,唯一的娱乐方式也就剩下看书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头顶的横栏上面找到了一个箱子,里面全是书,但灰尘巨多!(农村的房子基本都是瓦房,墙面是泥土做的或后面翻修的砖做的,在一人多高的地方会有好几根横栏,可以挂腊肉啊,玉米什么的。横栏上面一般会放竹子编成的席子样的东西,然后可以放一些东西,比如背篓啊,锯子之类的)
这个发现让我特别兴奋!
之所以叫做诗册,是因为大伯的日记是用诗歌的形式写的。我写的日记叫流水账,大伯写的叫诗歌!差距好大,咳咳,言归正传。
从大伯的日记中不难看出,大伯是个心思很细腻的男孩纸。有独自登山远眺、思考人生真谛的篇章,有新入社会工作、彷徨不知所措的章节,有才华不得施展、意见不被重视的愤懑,还有深爱女子却不敢说出口的哀伤。虽然没有机会见过大伯(先前的陪伴不算),但从他飞扬的字体,优雅的诗歌中,我和他越来越近,也越来越了解他这个人了。
其中,他暗恋的女子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日记中,那个女子喜欢安静,喜欢河边,喜欢诗歌。大伯在日记中称呼她为“青娥”(我一直以为那是她名字来着),说她是不栉进士,形容她柳眉淡扫,笑靥幽然。记不得了,总之,给人感觉就是个恬静漂亮的才女一枚。
他们会一起在河边散步,看夕阳西下,沙滩上两人渐行渐远的足迹;他们会一起吟诗作对,你说上一句,我接下一句;他们会一起种植花草,看原本光秃秃的地面上长满鲜花过得那叫一个潇洒快活。(我一直在想家里人知道这事儿不,那个年代挺保守的啊)
青娥很喜欢各种花,洋槐花、油菜花、鸢尾花、水仙花等,其中最最喜欢的就是水仙花了。
青娥不是喜欢水仙花,简直就是痴迷或者说痴狂了。日记中曾经提到一件事,他们在一起路过山坡时,发现悬崖上有一株类似水仙花的植物,大伯觉得山崖上不可能长水仙,就没搭理走开了。但青娥死活不肯离开,非得让大伯把水仙从悬崖上“解救”下来才肯罢休。大伯不想抚了她的意,就攀着悬崖去挖了植物下来。结果,真的不是水仙花。青娥非常生气,认为大伯太过怠慢,才导致水仙子离去,水仙就不再是水仙了。为此,整整一周没有搭理大伯,无论大伯做了什么。大伯那段时间的日记都是郁郁寡欢的,甚至开始相信真的是因为自己怠慢导致水仙不再是水仙了。
后来青娥说水仙应该生活在水里,否则就不叫水仙了,让大伯把他们收集到的所有水仙都移植到了河边的水里。
水仙本栽种在土地里面,突然一下子移植肯定有些吃不消,所以大批量的水仙花开始死亡。
青娥因为这件事不吃不喝,天天守着那些移植的水仙花。认为自己是水仙花的守护,只要不离开,水仙花就不会死。结果不用说,该死的还是照死不误。这样的结果是青娥不能接受的,所以她的精神开始恍惚,别说作诗了,就算正常交流都挺困难的。大伯怕她出事,就一直守着她,想方设法让她吃些东西。
即便如此,青娥还是瘦了下来。天天念叨着,水仙守护没有归位,水仙花活不了之类的。最后,在大伯没注意的间隙,她投湖自尽了!
大伯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河水很急,河面也很宽。青娥,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大伯整个精神世界都崩塌了!每天上班都魂不守舍的,一下班立马就去伺候那些幸存的水仙花,其他的都不放在心上了。
在日记的最后,他写到水仙花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株了,青娥的守护远远不够,需要更加强劲的守护之力。接着,他也淹死了!据说,他死的时候,身旁并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意外的嫌疑。我相信,他和青娥一样。
一直到我出生长大,沿着河边有很长很长一条线似的水仙花。无论大伙儿怎么挖,怎么采,总是很顽强地开着漂亮的花!
我为了弄清楚事实,找家里人询问大伯的事迹。家里人表示,他们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大伯日记里形容的女子!反而常常看到大伯一个人在摆弄花草,一个人在傻笑,一个人在吟诗作对!我以为,只是大伯瞒着家里人而已,所以去找认识大伯的叔叔伯伯们询问,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大伯是个不合群的人,喜欢孤独。
我不相信青娥是大伯杜撰出来的人,所以在那箱子书里面反复翻找,想找到哪怕一丝一毫的证据。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我在一本***语录的最后一页看到一行字,写得特别特别粗糙,和日记上的小篆字体有特别大的差别,甚至能看到毛笔分叉的痕迹:“你在,对吗?”下面有一行非常娟秀的小字:“与君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