萝儿的眼睛很漂亮,在清晨的薄雾里,阳光将她镜中的轮廓笼罩得分外柔和。
她此刻直直的望着镜子里头那半张疤痕纠缠的脸,那些疼痛和伤心的日日夜夜早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初春的暖阁,烧着炭火,开着窗,身上穿着月白色襦裙,一朵精致细小的绒花簪在头上。简单又素净。
身后站着的,是丫鬟绿锦。伸手拿了一朵稍大一些的粉色的花儿往萝儿头上比对了一番。
“姑娘,你看这个如何?”
萝儿摇摇头,“平日里的穿戴就很好,不必这么刻意打扮。”
绿锦看了一眼自家小姐,有些着急,“那怎么行,翻过去今年,姑娘你都十八了,旁人家的小姐十四五岁就嫁人了。”
萝儿无所谓地从杌子上起身,“有什么打紧的,左不过没人愿娶罢了,我也不愿嫁呢。”
绿锦放了簪花,顺手弄了一小块香膏在手心里匀了,追过来抹在萝儿发间。“话也不是这样说的,我看,左家公子,对小姐就挺好的。”
萝儿想起了什么,神色里有些动容,但随即摇摇头,“好了,别说了,该吃早点了,再不去拿,厨房里那些人是不会给咱们留什么好的。”
绿锦还有些不死心,但五脏庙好歹让她改了主意,赶紧披了件厚实衣服出门去了。
离萝儿所在的院子大约三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扇隔开两个院落的月洞门,因着萝儿是个不得宠的女儿,府里下人虽说没踩着她,但到底是没人上赶着来巴结的。所以这青萝院是最小最偏的地方。
既是这么偏,那隔壁院里头总有下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讲着府里的八卦,加上她住的园子小,总被她听见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她就站在窗户边儿上,盯眼瞧着不远处那砖石上蔓延了几块不起眼的苔藓,去岁枯萎的藤蔓弃得太久,大片土黄色的痕迹印在上头。
从这些痕迹的另一边,若有似无地的传来梁妈妈唠唠叨叨的声音,掺杂着三两个小丫头的恭维和应和。
听了一会儿,忽然有个有用的信息跃入了她的耳里,“二小姐大婚,就定在来年。我是要随侍去那里打理庄子的。”
“二小姐对梁妈妈可真倚重。”
“这也是命数里头的福气呢。”梁妈妈声音里头带着欢喜。
几个小丫头有些丧气,“妈妈是个有福气的,不似我们跟着大姑娘,没有个出头之日的。”
后头说了些什么,萝儿听了,心绪也没有多大起伏。有些哑然失笑,这些事情,哪里怨得了她?
深闺无聊,站了一会儿,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拿了些针线做点绣活儿。
萝儿本是乳名,却因为小时候没了母亲,父亲也不知道为什么没再给她起个正式名字。
也因为这个,本是嫡出的女儿,十年之后,就成了个庶出。
毕竟没有父亲庇护,也没有个外祖做靠山。
反正她只知道,萝儿,是母亲给她的名字。
姜老爷年轻时,并不得志,也背井离乡做过游侠儿,后来跟仙门里头的公子哥儿有过几年交情,回来的时候可谓是衣锦还乡。
当时他带回来的女子,就是萝儿的娘亲。
后来发生的事情,萝儿还小,记不太清。
关于娘亲的记忆,大概就是那一身红裙,还有留给她的一枚玉简。
萝儿脸上受过伤,虽说现在不疼了,但越长大,伤口越明显。本来闺阁中的事是十分隐秘的,可这么些年来,在这方圆百里,只要听过这样的伤痕,大多都知道这是姜家的大小姐了。
女子的脸原是很重要的,她这模样,偏又叫外人知道了,十七八岁还未嫁人也就不奇怪了。
但萝儿从未想过去深究这个事情,也没想着一定要寻个夫家,她唯独心心念念想知道的,是娘亲留给她的玉简里头,到底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