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牵手散步
“可是我和哥哥……”她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他声音微沉道,“难道你对他有什么不良想法吗?”
“不!没有!”她连忙否认,“他只是哥哥!”他真的只是哥哥,不过比别的皇兄感情更加深厚,牵系更加紧密。
看着她纤尘不染的清眸,他毫不犹豫地就相信了。她跟自己的亲人感情深厚,先皇去世时她悲伤呕血,太后生病时她亲手侍汤喂药,对用全副心血呵护她长大的人自然更加无法割舍。他能够体谅,可是仍旧不能纵容,于是道,“刚才本王说过的话还记得吗?”
“什……什么?”
这一副迷糊的样子,让他再次忍不住咬牙切齿,用两根手指抬起她下巴,一字一句郑重道,“以后,不准再跟他搂搂抱抱,卿卿我我!这里,只能有本王一个人!明白吗?”
他灼热的手掌按在她心口,掌心的热度一点点渗进薄薄的衣衫,熨帖着微凉的肌肤。她忍不住脸红。
“明白了吗?”见她只顾脸红,他没好气地又问一遍。
“知……知道了……”她连忙回答。
晚膳摆在了侧殿,因为是公主与驸马共进晚餐,所以极为丰盛。
看着面前这满满一桌子的菜色,朝颜却丝毫没有胃口。
宁琊不禁看向她道,“怎麽?不合口味吗?你想吃什么,让他们再去做!”
几日不见,总觉得这小东西瘦了许多,难道朝颜宫的人都没有尽心照顾吗?如此想着,冷冰冰的眼神不由扫向殿内的宫女。
宫女们再次觉得很无辜。
朝颜摇摇头,她不想再麻烦别人,也没有什么想吃的,只得端起岚儿特意为她准备的淡粥。她这阵子一直食欲不佳,从没回宫前就已经开始了,或许是心情不好的关系吧,她暗暗想。
“用完饭让太医来瞧瞧。”
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应付着,他威严地作出决定。要是再这样下去,那娇弱的身子怎麽扛得住?
朝颜心里却想着别的事,过会儿瞄他一眼,过会儿又瞄一眼,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要住下麽?”
宁琊动作凝滞,直视她道,“怎麽?不想让本王留下吗?”
“不!不是的!”见他脸色忽沉,她不禁懊悔,连忙否认。
“不是就好,如果是的话,才有问题!”说着,深眸微眯,略具威胁性。
她将脑袋缩进碗里。
入夜,帘幕低垂。
怀里的人儿睡得极为不安,身子不住蠕动,深黛色的秀眉紧锁,似乎有什么解不开的忧思。
梦里的朝颜眼前一片血红,她看不到前面的路,也分不清身居何处。
忽而觉得母后去世了,于是她不停地哭。
忽而听到林清幽在对着她哭,她也忍不住掉眼泪。
忽而看到那人牵着林清幽的手,正越走越远,她想伸手去抓,却无论如何抓不住……
眼前一闪,竟是坐在血泊里,为什么会有这麽多血呢?这是谁的血?她茫然四顾。
没有哥哥,没有那个人,也没有晴儿岚儿,一个人都没有。
除了她自己!
哥哥……母后……夫君……晴儿……岚儿……你们在哪里?快来救我……
“颜儿!颜儿!醒醒!”
耳边响起一声声呼唤,好像很是焦急,那麽熟悉的声音,熟悉得让她想要大哭。她努力想站起来,可是身体动不了,好像被血泊吸住了一样。
救我……谁来救我……
看着她挥动双手又哭又叫,知她是被噩梦魇住,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唤她,试图将她唤醒。终于,怀里剧烈颤抖的身子安静下来,那挂满泪珠的眼睫忽闪几下,缓缓睁开来……
呼吸着熟悉的气息,梦里那黏湿阴冷的感觉褪去,她突然埋进他臂弯里呜呜哭起来。
“颜儿莫怕,有本王在,谁也伤害不了颜儿……”他将她搂紧,吻着她饱受惊吓的小脸儿,心疼不已。他不知道她做了什么梦,可是见她如此,他心里比她更难受。
他的颜儿为什么会这麽不安?一向心思纯净的她怎麽会突然做噩梦呢?
待她情绪渐渐平息下来。
“颜儿梦到什么不好的事了吗?”宁琊不动声色问。
“我……”一想起梦中那一幕,朝颜就忍不住打冷战。
“好了,本王不问了。”见她如此,他只得打消盘问的心思。顿了顿,又道,“颜儿这些日有什么心事吗?”
朝颜在他臂弯里向上望他一眼,“林清幽”这个名字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提的。想了想,用一种隐秘的问法道,“你为何喜欢梅花呢?”
“本王喜欢任何洁净的东西,兰空灵悠远,莲出淤泥而不染,百合清纯淡雅,但都太过脆弱,不及傲雪盛放的梅坚忍。”他毫无犹豫地娓娓道来。
原来只是因为它洁净而坚忍吗?她稍稍松一口气,但这也不能证明他不喜欢林清幽。事实上,她并非一个很好的打探者,她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令他起疑。
“颜儿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他含笑问道。总觉得这小东西在试探他什么,但又犹犹豫豫不敢说出来,像只高警惕的小猫咪。
“那……夫君……以前……”她忍不住有点紧张。
“以前?”他下意识重复这个字眼,“是两年前的以前呢,还是五年前的以前?”
“五年前……”她小声嗫嚅,“夫君……有没有特别喜欢的女子?”丝毫没有发现抓着他胸前衣服的手心已浸满汗水。
看她紧张兮兮,他忍俊不禁,这小东西竟然想探问他早八百年的风流史,不会这些天一直在为这个吃醋吧?
他一向放任不羁,凭着良好的身世,收罗美人无数,也颇得了个“浪荡公子”的称号。但他感兴趣的只是她们的身体,从不惹情债,自父亲那样离世后,他游戏人间的心思淡了,曾经的“浪荡公子”也变成了威震边关的“大将军”。这些陈年旧事,若非这小东西突然问这么一句,几乎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本王对女人只有感兴趣和不感兴趣两种,没有“喜欢”一说,“特别喜欢”的更加没有。”说完,低头一看,笑道,“不过,眼前倒是有一个……”
她脸颊发热,连忙低下头,眼睛不敢与他灼热的视线相对。
心中不禁疑惑,难道他真的不喜欢林清幽吗?难道她猜错了吗?不,不可能。如果不喜欢,为何要特意保留梅阁?如果不喜欢,两人在烟霭亭不期相遇时为何显得那麽震惊?
“颜儿若有什么不解,为何不直接问本王呢?”见她仍旧一副疑虑重重的样子,他单手支头,侧过身若有所思地望住她。
他知道,在王府时,她曾打听过梅阁的事,但没有问出来,而后,就再也没了动静。他以为她没在意。不想,白日跟赵叡说话的时候,她竟又独独提起林清幽,这不能不令他起疑。
五年前的事,也没什么不可说的。
彼时,太子党与大皇子党正闹得不可开交。
林清幽之父与父亲相识,带女儿进京谋职时,得父亲收留,住在宁府,并在父亲的举荐下,成了老练世故的大皇子党羽。而林清幽也是林父打算献给大皇子做嫔妃的。
就是在宁府寄居的那半年,他与性情孤傲的林清幽从相识,到相惜,但并没有更深的发展。他们有的,只是相互欣赏的友谊,并无其他。
后来,大皇子起事失败,父亲身死,林父立即带着女儿倒向太子赵叡。
识时务者为俊杰。虽然他背叛了父亲,背弃了道义,但他并不怪他。甚或说,从来没在意过。
直到三年后,他从边关归来。他为了调查父亲死亡的真相,曾私下约见过林清幽询问宫中事宜。因两人身份悬殊,立场敏感,所以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王府里的人嘴巴紧,她不可能打听得到。相信,赵叡也绝不会告诉她。
她想问的是这件事吗?
“我……我困了……”在他探究的眼神下,朝颜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这副心虚的样子,惹得他低笑出声,在她唇上吻了吻,道,“颜儿什么时候想问了,可是随时找本王!”
这样坦荡自若,令朝颜疑窦丛生的心更加不确定起来。
林清幽自被朝颜恶声质问过后,不堪的往事便如噩梦一般时时萦绕着她。
父亲是个势利的人,先是投靠大王爷,眼看大王爷大势已去,又立即向当初的太子、如今的皇上投诚。
像赵叡这样极端的人,原本是不可能接受一个蛇鼠两端的人,可是他接受了。她还记得当初他的表情,那似笑非笑的样子,那如看蝼蚁般的优越感。并没有嘲弄,可是,却比天下间最残酷的嘲弄还要伤害她的自尊心。她知道,永生永世,她都无法在这个人面前抬起头。因为,对他来说,她,不过是父亲借以保命的“过河卒”,可以随意被转手相送,连真正为人的资格都没有。
那一刻,她是那麽憎恨父亲!是他带给她这些耻辱,而这些耻辱并将一生追随着她!
她不知道那位小公主要说的是不是这件事,也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间提起这个,唯一有可能令她感兴趣的或许只有当年她曾在宁府住过并与宁琊相识的事。她心里不安,生怕她对赵叡胡说八道,令她在那个人心中变得更加不堪。虽然已经很不堪。
“皇上,德妃娘娘求见!”
“宣!”
她忐忑不安地立在御书房外,听到那人简简单单丢出一个字。然后小桂子走出来,谦恭有礼地请她入内。
那五年来令她刻骨铭心的人正坐在御案后一目十行地批阅着奏折,知道她进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又淡淡抛出几个毫无起伏的字,“什么事?”
在外人看来她比任何嫔妃都“得宠”,可是有谁知道他们每次见面说过的话都不会超过五句?而每句都不过是例行公事般的嘘寒问暖,没有感情的交流,没有眼睛的对视。他之所以去她那里稍微多一些,只是因为他嫌别的嫔妃聒噪。
“昨天,小公主她……”
这个称呼成功令他停下手上的动作,抬起了头,冷睿的凤眸高高俯视着她。
“小公主她跟臣妾说了一句奇怪的话。”知道他讨厌人拖拖拉拉,虽然很难于启齿,林清幽还是强忍着耻辱感,道,“小公主质问臣妾,“德妃做过什么,自己不清楚吗?”语气似乎很不悦……臣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令小公主不快的事……”
赵叡眯眼盯着她,眸色加深,似乎在权衡她的话,继而,轩眉一挑,微哂道,“颜儿问的没错,德妃做过什么,自己若不清楚,别人怎麽会清楚呢?朕还正觉得颜儿这阵子怪怪的,原来是因为你。你究竟做了什么令她不快的事?”
最后一句直如质问。
林清幽感觉胸口的闷痛更加强烈,强忍着悲伤,缓缓朝他跪下。但他连眼神都没闪一下,只略显不耐道,“说!”
“臣妾想,或许是小公主对臣妾有所误会。家父当初带臣妾初初进京时,曾寄居宁府,进而与霄王相识。”她艰涩地一一道出那些过往,“但是,臣妾与霄王只是再简单不过的朋友,并无其他。不管当初父亲怎么想,臣妾也从来没有打算要跟着大王爷,臣妾……”
“行了,”不待她说完,赵叡就冷淡地打断,“朕对你的感情所向并不感兴趣,没有别的事就下去吧!”
林清幽微一愣怔,瞬间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她原本应该知道的,这个人是没有心的,因为他的心放在了不该放的地方。可是,为什么还不甘心?为什么还要自取其辱?
她强抑住情绪,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站起身,然后挺直脊背,向书房外走去。
赵叡早已埋首江山社稷中去了。
朝颜宫里的扶桑树一年中有八个月都在开花,是以,现在仍旧繁茂荼靡。
在王府里这几个月,她应付那帮姬妾,应付府中下人,还要时不时被那人捉弄,几乎没有一点闲暇,现在回到朝颜宫,一切突然安闲宁静下来,每日里照顾照顾母后,陪哥哥说几句话,然后就没有别的事了。没有刁难,没有阴谋,也没有那些无休止的冰冷与死亡……
如果,能够一直留在这里该有多好啊!
可是,她知道这不可能。哥哥有嫔妃,有天下,将来还会有子嗣,不可能永远宠她一个人。如果林清幽肚子里是位小公主,不知道哥哥会不会像抚养她一样,将那位小公主抚养长大。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有点酸酸的。
那个人不让她跟哥哥亲近,也不让她心里想着哥哥,她怎麽可能做得到呢?她跟他不过一起呆了几个月,却跟哥哥生活了十五年。整整十五年呐!
说起来,自那天争执后,哥哥昨天一天没来朝颜宫看她,今天也一直没过来。她想去看看他。
当时被那人说出来后,她看到哥哥脸上明明白白写着紧张与害怕,有什么可害怕的呢?不管怎样,他始终都是她的哥哥呀!照顾她长大的哥哥!从来无所不能的哥哥也应该无所畏惧!对!她现在就要去告诉他!
思定,她轻快地从秋千架上跳起来。
“去哪?”
一道沉沉的声音从湖边穿林打叶而来,直直传到她耳内。
她心虚得一抖,僵硬地转回身子。这个人什么时候来的?他都没事做麽?不但昨天“监视”她一天,今天竟然还“偷窥”她!腹诽着,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虚虚地道,“在这里闷得慌,我想……”
“不准出去!”还未说完,就被打断。接着,那挺拔的身影分花拂柳而来,一身轻袍缓带立在她面前。
“可是……”她有点不高兴。她明明是公主,为什么每次都要被这个人当小孩子一样“管教”呢?
“怎麽?”看着她嘴巴撅得几乎能挂只小油瓶,他语气不善道,“你还有意见吗?”
“可是,在这里闲着好无聊!”她顶着压力,大声抱怨出来。
“真的吗?”他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