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恼羞成怒吐真言
“不是的!你不要随便污蔑我!”柳如絮指着她道,“两年前你不也做过那种事吗?”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许馥馨听到这话后,面色霍然大变。
柳如絮冷笑道,“还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吗?”
“闭嘴!”许馥馨面上青红交加,痛苦的扭曲着。
她们在说什么啊?她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却是不解。
“既然是两位夫人的私事,还请两位私下解决!”管家适时打圆道。转头就吩咐人收敛尸体,似不想让她们再说。
回到临溪阁,她终是忍不住好奇,问朱阁道,“两年前许夫人做过什么?下午柳夫人又想做什么?”
朱阁这次却非“有问必答”,而是为难道,“这种事,朱阁一个奴婢,不好说……”
这时,“及时雨”晴儿兴冲冲跑进来,脆声道,“公主,我知道!”
岚儿无奈地笑看着她道,“你又知道了!”
“说说看!”她催促。
“许夫人刚来王府的时候,有一次曾让厨子熬鹿鞭,可是许夫人喝了之后,就大病了一场。那个厨子就是老顾!而下午柳夫人找老顾也是为了熬鹿鞭!”她连珠炮似的一口气说完。
“什么是……”她未问完,岚儿就轻咳一声,道,“公主,那个不是重点,重点是许夫人跟老顾有仇,所以,值得怀疑!”
她想了想,正是此理,只得将对“鹿鞭”的小小好奇抛之脑后。许馥馨是她来这里后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交好的人,她打心底里不想怀疑她,不由又问晴儿道,“你向谁打听的?”
晴儿竟难得脸红了一下,随后又学着岚儿的语气道,“公主,那个也不是重点,消息绝对可靠!”几个婢女则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
这头儿刚刚说完,外头就有人通报说许夫人求见。
屋里一静,几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她定了定神,出声请人进来。
许馥馨一进来就哭倒在地,抓着她的手道,“王妃,真的不是我,请王妃一定要相信我!虽然两年前我曾中毒,可是我也知道都是魏紫指使老顾做的,我也自知做下那种事很可耻,所以从来没想过报复,请王妃一定要相信我!……”抽噎不止。
朝颜感觉到膝上有湿意渐渐浸透衣裙,又想起她打着“痴呆”的魏紫说过的那些心酸话,心跟着一软,也掉下两滴泪,当即打消了那一小点疑惑,道,“许夫人快快请起,我并没有怀疑许夫人!”
许馥馨抬起头道,“可是别人会乱说,现在许多下人都在传是馥馨报复杀人!”
“无凭无据,他们不能随便污蔑人,本王妃若听到,定会斥责他们!许夫人不要再难过了!”她宽慰道。
许馥馨这才收了泪,就着她的扶持,坐到旁边位子上,擦着眼泪道,“柳如絮那个小贱蹄子这阵子仗着得宠,竟无法无天了,王妃一定要管她一管!”
据她所知,柳如絮这个人比她还胆小,平时不爱惹事,就算这阵子“得宠”,也没有传出什么“恃宠而骄”的风言风语。上次她能主动站出来帮她说话,完全是仰仗薛如意的气势。
不由问道,“许夫人何出此言?”
许馥馨道,“两年前,王妃没有来,大家都一样是伺候王爷的,也没什么,但现在有了王妃,她竟还偷偷让人熬鹿鞭,这不算胆大包天吗?简直是对王妃不敬!”
她终于疑惑到极点,这“鹿鞭”到底是什么?竟弄得如此严重!无视岚儿阻止的眼神,英勇发问道,“什么是鹿鞭?”
许馥馨微愣,然后附在她耳边咕哝几句。她这才懂了。
心中所想却非许馥馨想让她想的。她暗暗想着,果然是因为柳如絮不能满足他,所以他才来找自己,所以才完事后道声打扰毫不留恋地扬长而去,一股酸意从胸口直冲到鼻端,没忍住,竟怔怔掉下泪来。
许馥馨关切道,“王妃怎麽了?”
她连忙用帕子拭去,强作欢颜道,“无事,许夫人若无别的事,请自行离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她回到卧房,岚儿也步步紧跟,似想说什么,但她什么都不想听,也什么都听不进去,转头对她道,“你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后天回宫!”
岚儿吃惊道,“公主?”
她摆手阻止,道,“快去办!”
岚儿看她不似说笑,不敢惹她不快,迟迟疑疑去了。过了会儿又走过来道,“可是后天是王爷的生辰……”
“我会办好的!”她淡淡道。
纵然他那般对她,但她还是想让他高高兴兴的。他双亲不在,又没有兄弟姐妹,孑然一身形单影只,生辰这天想必一定很孤独吧,所以从不喜欢热闹的他才会每年都让人设宴……
水榭内轻纱漫卷,花香四溢,笙歌流转。
朝颜并未跟那人一起到场,而是提前带着婢女来到这里,又确定一遍一切正常后,才放下心来。这是她第一次办这种大事,心里还是希望那人能够赞她一句的,所以不想出什么差错。
她第一个到场,随后是许馥馨,然后是薛如意,身旁却没有柳如絮,她微一怔然就明白了,她一定跟那人在一起吧!薛如意注意到她视线,微笑着看向她,眼神带点揶揄。
她不动声色转开眼。
等一干姬妾们全都到齐,今日的寿星才怀拥美人姗姗来迟。
今日他穿一袭玄色衣袍,衣角袖口处绣着交缠的碧色藤萝,腰间缀以墨玉坠饰。并未束冠,乌发以墨带松松挽着,微显凌乱地散落肩上。面孔坚毅,眉眼疏朗,一步步走来时,唇角挂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深邃的瞳眸似乎也比平时亮了许多。
他怀里的柳如絮则一身绿衣,那颜色与他衣角处的藤萝一般无二,让外人看着,还真像是特意一起裁制的。
等他们走近,她快速收回视线,与几位夫人一起起身相迎。
“王妃没有什么话跟本王说吗?”头顶沉沉的声音响起。
她微一疑惑,反应过来这种时候身为王妃的她应该第一个向寿星说几句吉祥话的。她踌躇道,“祝……王爷福寿安康……”本想再说些别的,瞟见他旁边跃跃欲试的柳如絮,顿时没了想法。
“如絮祝王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笑口常开……”
她话音落下,柳如絮已顺顺溜溜接下去,言辞也比她的官样话贴心。
那人的眼神微显不悦,也不知是嫌她敷衍,还是嫌柳如絮打断,但她猜测应是前者,谁都没应,兀自掀袍坐下了。其他几位早已酝酿好的夫人被晾在那里。柳如絮脸蛋忽红忽白。
她则没什么感觉。反正这阵子已被冷冻习惯,若无其事地与他并肩坐下。
柳如絮独自尴尬了许久,小心翼翼在他另一侧坐下了。
一干人坐稳,静等寿星起筷,但他却面无表情地坐着不动,也不知是不是在生闷气。
就算心里再怎麽对她有成见,众位夫人面前,起码给她一个面子吧?她举箸为他夹了一道菜放在他面前的碟子里,道,“请王爷尝尝这道一品烧鹿筋是否合口味?”这是席上的主菜之一。
想她在宫里都是别人喂吃喂喝,何曾伺候过别人?她已经做得如此卑微,这人还要怎样?
宁琊心里那点疙瘩,像被一只小手抚顺,舒畅许多。于是起筷将她夹的菜放进口中。扫见她紧张地望着自己,轻轻“嗯”一声。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发音,却使她整颗心放回肚里。几位夫人及席外候着的厨子也松一口气。
柳如絮闷坐着,脸上显得不太高兴。
这边开席,湖面上,一座凌空搭起的浮桥四周渐渐亮起灯盏。继而,随着悠扬的琴声,水雾飘渺间,凌波仙子踏水而来。众人远远看着,只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竟似飘至身前,都禁不住撤身惊呼。但再看去,那“仙子”还在湖中央的浮桥上!
她邻座的许馥馨回过头对她笑道,“这就是王妃准备的余兴节目吗?果然新颖!以前可没人想起过呢!那边不会真是个亦真亦幻的美人吧?”
当然不可能是真的美人!她笑笑故意卖关子没说。
宁琊看第一眼时就猜出是什么,但看她笑得露出腮边的小酒窝,没舍得戳穿。
“不过是皮影戏!”旁边一道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又是柳如絮!
这柳如絮今天可真会拆她的台!谁看不出那是皮影戏?却独独她故意说出来!她感觉到周身的寒气,知道身边这人不悦。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像没听到柳如絮的话般,索性坐直身,仔细欣赏起那边与月光一起翩翩起舞的“仙子”。
柳如絮平时恭顺的脸色隐隐发青。许馥馨笑看她一眼,柳如絮与她对上,脸又一白,也不知是心虚,还是畏惧……
今天的菜色,这人还算满意,周边的菜品都尝了几口。
但对“余兴节目”似乎不怎麽尽兴,身子朝她侧过来,手臂曲折搭在椅背上,道,“王妃就准备这点余兴节目?哄小孩子麽?”
她不禁发愣,往年不都简简单单选一样麽?也没听他发表过意见!但寿星最大,只好问,“王爷还想看什么?”
“本王想看真人儿跳的舞!”他毫不谦虚道。
她想了想,坦言道,“今天没有准备!”
“这里不是有现成的麽?”他望住她。
她还没想清楚他什么意思,一边不甘寂寞的柳如絮款款起身道,“王爷若是不嫌弃,如絮愿意为王爷献一支舞,事实上,如絮已悄悄为这一天准备多时了!”望着那人肩头的杏眼里饱含期待。
她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想推荐柳如絮!暗怪自己自作多情!哥哥对她过多的保护与强烈的占有欲,使贵为公主的她根本不可能在别人面前一展舞姿,几位夫人不可能知道她会跳舞,这人更不可能知道!
许馥馨虽然听着他刚才话里有话,却想不出所以然,不想让柳如絮讨便宜,便故意搅合道,“姚黄魏紫一舞一琴,谁也不敢在她们面前班门弄斧,王爷若是想看舞蹈,倒不如让姚黄即兴演一段。”
姚黄缩坐在最不起眼的末席,若非特意去看,根本让人注意不到她。经许馥馨一提,她才注意到她今天也来了,仍旧一袭鹅黄衫子,但那衣衫却不如以前鲜亮,整个人也瘦了一圈,精神比上次来临溪阁时还糟糕。
“回临溪阁!”他连瞟都没瞟一眼,淡漠地起身要走。
她听到“临溪阁”三个字,稍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竟是要去临溪阁。
柳如絮霎时脸色铁青,强忍多时的脾气上来,眼神近乎凶狠地瞪着许馥馨,大叫一声,“是她杀了老顾!”
柳如絮这一声大叫,整个水榭尽皆哗然。
立在水中央的那只小小“仙子”轻颤几下,轻飘飘落到水上,现出真容,不过是个纸人儿而已!
这时,本想跟着那人离去的朝颜也不得不停住脚步,回过头看去,许馥馨眼神一闪已恢复常色,冷笑着道,“柳如絮,你这是贼喊捉贼吗?”
柳如絮豁出去道,“你从一开始就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别以为我不知道!老顾那天跟我说过,自魏紫死后,你看他的眼神就很怪,他说知道自己命不长了,这话刚说完,当天下午就死了,不是你还能是谁?”
许馥馨的慌乱只是那一瞬,气定神闲地反驳道,“可真奇怪,他一个厨子竟然会跟身为夫人的你说这种心里话,柳如絮,你确定不是你编出来的吗?”
“你你……”柳如絮说不过她,目眦俱裂地瞪着她。眼角瞄见那抹黄影,大声道,“姚黄!你说!是不是她逼你杀了魏紫!”
早在一听到“魏紫”两个字就吓得浑身颤抖的姚黄听到她这样一句话,突然激动地大叫,声音极为凄厉刺耳,使在场诸人都忍不住掩耳。
听到这过于震撼性的话,朝颜怔在原地,无法反应。许馥馨逼姚黄杀了魏紫?许馥馨那句奇怪的话……许馥馨那个奇怪的背影……许馥馨跟魏紫有仇……许馥馨跟老顾有仇……许馥馨从老顾房里出来……
以往或清晰或模糊的片段在眼前一一闪过……
许馥馨注意到她反应,眼神一沉,直视着她道,“王妃也因为这贱蹄子的三两句话而怀疑馥馨吗?”
“不……”她连忙摇头。她是第一个来临溪阁拜访她的人,她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她说话的人。她不能怀疑她,她一点都不想怀疑她,她不希望自己一直信任的人是个心狠手辣又善于栽赃嫁祸的人!
“你别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我没有证据,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早晚有一天她会露出马脚的……”
柳如絮恼怒地丢下话跑了。
等她跑远,许馥馨似暗暗松一口气,转向她道,“王妃不要听那贱蹄子胡言乱语,她这阵子仗着得宠,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又忽而笑道,“王爷还在临溪阁等着王妃呢,王妃还是赶快回去,莫让王爷等急了。”说着,上来要拉她离去。
在众人异样的眼神下,她任许馥馨挽着,向水榭外走去。
经过末席时,姚黄那没有焦距的眼睛突然瞪过来,直勾勾盯住许馥馨!面孔扭曲,双手在半空乱舞,似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最后,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冲出去,路上不知跌了多少个跟头,仍爬起来继续跑……
竟……状若癫狂!
“她疯了!”许馥馨冷冰冰的声音在耳边下结论道。
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就相继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疯掉,在宫里的时候,她只体会到最温暖最舒适的一面,来到这里后,她彻底体会到它的对立面!从来没有哪一刻,她比此时更加寒冷,皮肤上像有无数条蛇在蠕动,可怖、湿冷、阴毒,令人恐惧得作呕!
她忽然甩开许馥馨那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撒腿就跑。
直到跑到临溪阁门口,她才长舒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