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些了么？胃还疼不疼？”，眼前的人点滴打了快一半了。
“我没事儿，不疼了。”，其实言宁还是有些疼的，只是如果说疼，眼前的男人又要絮絮叨叨了，她不如说没事。
她习惯了隐忍，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什么，她都靠一句“没事儿”省去了不少麻烦，是外公说过的吧，假装坚强就能真的坚强起来。
“那我先去给你拿药，很快回来。”
“言宁，我们走吧”，眼前的男人抬起拿着塑料袋的手，袋子上印着华清大学附属医院的字样。
“其实我没什么事，不用这么麻烦的。”言宁点滴刚打完，正用手按着。
她不喜欢麻烦别人，尤其是周子城。
言宁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胃病是留学的时候落下的，她已经习惯了，只是如今刚回到这个久违的城市，些许不适应罢了。
“什么没事啊，都疼成那个样子了，怎么这么不知道爱惜自己……”周子城一脸担心。
他追着言宁回国，提着行李箱来到她的公寓门口，她开门的时候眉头紧皱，脸色苍白，额头还有细密的冷汗，他一看就知道是胃病犯了。
“谢谢你了，我以后注意。”没等他说完，言宁就终止了话题。
“我们快回去吧，路上给你买点白粥。”他把右手的药换到左手拿着，然后牵起她的手腕。
才回国不到一周，她好像又瘦了些。
坐在车上，言宁才又回想起刚刚输液室门口那个高高的身影，还有那个侧脸。是听到了一声“叶医生”言宁才被吸引了注意力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的。
“学医，献身医学，救死扶伤。”十七岁时的叶其琛也是像今天这般逆光而立，嘴唇微启，郑重其事地说出自己想学的专业，他认真的神态，笃定的眼神，仿佛是在说着什么使命与誓言。
她喜欢的人，一直都是这般和光同尘，与时舒卷。
门口那个侧脸是不是叶其琛，她并不确定。毕竟只那匆匆一眼就消失了。也许只是碰巧都姓叶，也许叶其琛……并没有学医呢。
此时的叶其琛，结束手术之后立刻就来到了输液室，可是进去一看，并没有了那个身影。
只是从门口瞥了一眼，但那个侧脸着实像她。他原本是想走进去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想的。
“叶医生！急诊送来一位心梗病人，林主任让您尽快去5楼手术室准备手术！”只是护士的声音让他转过头去，立刻就去准备手术了。
十一年了，阿宁，是你回来了么。
“妈”
“你这孩子，怎么今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言母笑了两声，却回想起来来电显示的地名，“你回国了？”
“嗯，上周回来的。”
“我的女儿果然大了留不住咯，回国不先回安苏看妈妈，又跑到别的城市去了。”言母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是十分想念女儿了。
“有好多事要忙，等手头这个案子结了我就回去一趟。”说着言宁看了看手上拿着助理昨天送来的资料。
“阿宁，别太累。”
“我知道的妈，你跟外公也注意身体。”
言宁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算是不孝。17岁时不顾妈妈阻拦执意出国学法律，十一年里，她回过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毕业后也签过几家律所，如今她算是律师界小有名气的律师了，好多律所都抢着跟她签合作，这次回国的契机也是来接手周氏集团在国内法务代表的职位。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她大概这辈子也不会想要回到华清这个城市。
“言律师！华清也太能堵车了。”林心悦进了门就在玄关处换鞋，为了避免很多开门的麻烦，言宁告诉了林心悦自己公寓的密码，林心悦便可以自由进出了。
“嗯，是挺堵的。”华清很容易堵车，言宁是知道的，毕竟她在这里生活过17年。
“喝咖啡吧，试试我新买的咖啡机怎么样。”言宁给林心悦端过一杯咖啡来，坐在了林心悦对面。
“嘻嘻，谢谢言律师啦！”林心悦知道言宁做咖啡的手艺是一绝。
“私底下叫我言宁就行，不用这么见外。”在国外，她是Irene，她是Linda，如今回国，自然要叫中文名字。
“好嘞，言宁！”林心悦倒是个活泼的女孩，比她小几岁，做了言宁四年的助理了，两个人合作的很是默契，处起来，早就跟姐妹一样了。
“周小公子前几天跟我说你胃病不舒服，让我不要拿工作来打扰你，怎么样，你现在身体好些了么？”林心悦见言宁喝了一口咖啡，
“你别喝咖啡了，对胃不好。”
言宁的胃病，林心悦知道，但是认识言宁这么些年，言宁从来没因为自己的原因耽误过工作，这次要不是周子城不让自己跟言宁讨论工作，手头这个案子，言宁应该也是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很快就处理完了。言宁是林心悦的女神，是她见过最优秀的律师，没有之一。
“没什么事，他小题大做，这个案子我刚刚大体看了下，无非就是侵权问题，是背后有什么隐情么，迟迟不能结案？”言宁翻着手里的资料，问林心悦。
“这背后的事，唉，被告的妻子，上个月去周氏闹过，站楼顶上，说是周氏集团仗着企业大，势力大，抄袭他丈夫的设计，周氏要是不给个说法，就要跳楼。其实她本来应该只是想威胁一下的，没想到……不小心跌下去了，幸好楼底下有救援措施，但也摔了个骨折，而且怀孕四个月的孩子也不幸流产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呢。”
“这倒是有点棘手。”言宁皱了皱眉。
说起跳楼这个词，她最见不得人跳楼自杀了，言宁的父亲，就是跳楼自杀的，只是结果不一样的是，她父亲死了。这件事，一直到现在都给言宁留下很大的阴影。
“周氏那个被诬陷抄袭的设计师呢，被辞退了？”
“她不肯承认自己抄袭。现在是被停职了，没辞退。况且……周氏要是把她辞退，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抄袭了。”
“等下，你的意思是……周氏的设计师，抄袭了被告？”
“哎呀，我忘记跟你说了。的确是周氏抄袭。”只记得周小公子说别拿工作打扰言宁，她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没说。
言宁最近大概是真的没在状态，才反应过来。
如果是那个无名设计师抄袭了周氏的产品，周氏大可以不必在意，像这样的大牌，市面上的仿制品太多了。如果一个个告侵权，周氏也别干别的了。
可现在是周氏的签约设计师抄袭却不肯承认，弄的案子一直陷入僵局。到头来，她竟然是给恶人做辩护。
“心悦，这个案子不能接，之前周氏的设计总监跟我说的情况是被告抄袭的我方当事人，是我疏忽了没仔细考虑事情的原委，现在这个案子当真不能接了，我们不能给犯错的人辩护去诬陷别人。”，
这不是一名律师应该做的事，至少，她不应该这么做。
她穿上律师袍的时候发过誓的，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捍卫法律的尊严。
“我知道事情真相后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已经跟周氏集团签约了……”
言宁沉默了一段时间没说话。
“问问被告所在的医院和病房，明天我们去一趟。”
“问过了，华清大学附属医院，心外科305病房1号床。”
林心悦打了个电话问清楚了情况，言宁微微皱眉，她便知道言宁在疑惑什么，她补充道，
“住院了做检查才发现，他妻子有先天性心脏病，本来就不适合怀孕，孩子没了算是好事，也算是从鬼门关捡了条命。”
第二天下午。
“就是这里了。”林心悦和言宁来到了病房门口。
“1床，赵天雅……”林心悦嘴里嘟囔着，看着床头挂着的病人身份信息，“是她没错了。”
林心悦边说着边转过头看着旁边的言宁，却发现言宁好像在发呆，顺着言宁的眼神看过去。
“哇，这个主治医师看起来很年轻啊，还这么帅，咦～原来我们言律师也喜欢帅哥啊哈哈”
只有言宁注意到的，不仅是信息卡上的证件照，还有那行字——主治医师：叶其琛。
“我爱人的病就麻烦你了叶医生。我如今还有官司在身，实在是……”门口传来的声音让言宁和林心悦转过身朝门口看去。
“你们两位是？”
站在门口的，是那个被抄袭的设计师李嘉阳。
还有，叶其琛。
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言宁提着包的手有些抖，而对于叶其琛而言，他等了十一年而不得的人，终于回来了。
言宁不是没想过两人重逢的场景，自以为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建设的足够强大，可在真的见到他时，她为自己筑起的城墙，却一点点崩塌……
“李先生您好，我们是代表周氏集团过来的。”林心悦见言宁一直没说话，像是愣住了一样便率先开口了。
心里却在想言律师眼光不错，这个医生确实一表人材，年纪轻轻就是主治医师了，可谓是年轻有为，这样想来，倒是跟她女神很般配呢。
“李先生您好，我是周氏集团的法务代表，言宁，今天过来，是关于侵权事件，想跟您聊聊。”言宁回过神来，红唇上扬起得体又自信的弧度，眼神回避着，不去看叶其琛。
“呵，是他们周氏集团的设计师抄袭了我的作品，现在反过来诬陷我，还害得我妻子躺在这里，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一听言宁的身份，李嘉阳的态度就立刻反转了。
“我这里有份合同，让林助理给您解释一下吧，您不妨先听听，考虑考虑再给我答复。”言宁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旁边的林心悦，“心悦，你先跟李先生谈谈吧，我……临时有点事，先走了。”
言宁说罢就要走，步子也快了几步，经过叶其琛身旁时，她微微低头，不想让叶其琛看到她这么慌乱的样子。
叶其琛还是追了过去，拉住了言宁的手腕。
“阿宁。”
当初言宁不告而别的时候还是高三时候，那个时候的言宁也像现在一样很瘦，校服罩在她身上显得更肥大了，扎个马尾，干净利落，素净的脸上，一脸柔和，那双懵懵的杏眼，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十一年没见，言宁没学医，而是成为一名律师了。他第一次见这样的言宁，得体的黑白职业装，黑色高跟鞋，略施粉黛的脸，这样的气场，是从前的言宁所没有的，但那双杏眼，还是与记忆中那个安静恬淡的女孩子重合了。
她是阿宁，他心心念念了十一年的阿宁。
“好久不见。”还是叶其琛先开口了，他依旧温柔着，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听说久别的人重逢，先开口的那个，必是用情更深的那个，又或许是因为他的礼貌。言宁觉得，叶其琛属于后者。
在言宁眼里，他一向如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对每个人都温柔。
“好久不见。”言宁红唇微启，终是开口。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自己为什么不告而别么，说自己为什么没像当初约好的那样也学医么，说自己这十一年去了哪里么？她都不想说，说这些也没什么用，那十一年也不会重新来过，况且那么多年过去，他们两个人都有了新的生活。
但她对叶其琛，这十一年里，心里始终是有愧的，既爱着，却又不敢去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