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晚舟的声音很清淡，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自己遇到的寻常事。
“第二天拂晓，有人听见秦淮岸边的婴儿哭声，竟发现江面漂浮着一具女尸，被认出这女尸这是洛家小女儿。
可是洛家矢口否认，坚称自家女儿遁入空门去了。”
说着，洛晚舟侧过头，看了李不觉一眼。
李不觉不知道自己还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洛晚舟抿了一下嘴唇，继续说道：
“洛家是银陵城比较厉害的大家族，这件事也算轰动一时。
那个女孩，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洛晚舟左手摩挲着手中的小瓷瓶，右手拢了拢自己被秦淮江风吹乱的青丝。
李不觉看着洛晚舟，他感觉自己仿佛是第一次看向自己的三师姐。
如夜般清冷。
“据说，洛小姐爱上了自己的姐夫，并为他未婚先孕孕下一女。
可惜，他的姐夫只是附庸洛家之人，终究不会因为她这么一个庶女忤逆自己的妻子。
更何况，未婚先孕，丢尽了洛家的脸面。
说也巧，那天秦淮江边正好经过一女修士，听了哭声，看这婴儿，叹了口气，便将她抱回了道玄门。
那女修，就是师父的道侣。
我就是那女修的弟子。”
洛晚舟沉默了下来。
静默许久，李不觉缓缓道：“师姐，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洛晚舟眼中的迷茫瞬间转换成了冰冷。
“他们没想到，十八年后，斜阳落处，洛府会陷入一片血红。”
李不觉瞳孔急剧收缩。
“第二日，她姐夫全家也被一夜屠尽。
尽皆一剑封喉。”
说着，洛晚舟看向了李不觉。
李不觉摇了摇头。
洛晚舟笑了笑，“使道法屠杀凡人，她犯了道门大忌，从此被道门通缉。
等到被押解回道玄门时，她几已成魔。”
洛晚舟将瓷瓶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是最初收养她那女修，用性命做担保，留下了她一条命。
而那女修，由于背负了太多怨孽因果，只能离开山门，在江湖上漂泊千年。”
洛晚舟突然冲李不觉笑了笑。
眼神很轻。
李不觉也笑了笑：“那我希望她永远不成仙。”
洛晚舟伸出手：“故事听完了，把瓷瓶还我吧。”
李不觉点了点头，伸出握着瓷瓶的手，放在她手掌的正上方，轻轻一松手，瓷瓶稳稳落入了她手中。
洛晚舟刚要把瓷瓶放回自己的储物袋中，突然发现了瓶子似乎异样。
她轻轻拔出瓷瓶上的塞子，满满一瓷瓶水倒映着她的眼眸。
李不觉已经站起了身，伸了伸筋骨，低下头，正迎向洛晚舟的目光。
“师姐，我刚刚试了，嗅完之后确实没有气味了。”
洛晚舟的目光非常复杂，良久，点了点头。
已是下半夜了，路上几乎已经没有行人，两边的店铺也都关门了。空旷的长街之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等李不觉和洛晚舟回到驿站，却发现大门已落锁。
驿站的围墙并不高，但是两个人如果这么贸然翻进去，难免会被发现。
“师姐，要不再逛逛，明日一早潜回来。”
洛晚舟带着李不觉绕了驿站一圈，叹了口气：“嗯。那就在外面将就一晚吧。”
不知道为什么，李不觉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江边的风很清凉，江边树林静谧得只剩下风吹林叶的沙沙声。
“师姐，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得悟天道呢？”李不觉躺在草地上，双手交叉放在脑袋后边，抬头看着星空。
“虽然在花灯下看星空，星空黯淡无光，但是花灯只能明亮一个夜，星星却可以闪烁几万年。
凡人一生如同那盏灯，光辉的时刻很短，灯枯油尽堕入轮回。而我们学道的，则是这片星空，万千年后还能俯瞰这世间。”
李不觉心中多出了了一丝澄明的感觉。
他把头转向洛晚舟，却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
洛晚舟笑得很轻。
“师弟你天资不俗，将来好好修炼，应该有机会成圣的。”
李不觉笑了笑，也就全当她这是在鼓励自己了。
“师姐的悟性比我高，底子又比我好，就算成圣也应该是师姐更先些。”
谁知，洛晚舟摇了摇头，看向李不觉，但是眼神却没有焦点。
“我心魔深重，戾气难消，这一世怕是不行了。”
“师姐只要能成仙，就有千年寿命，一定能打败心魔的。”
“傻孩子，不是这么算的。古来多少大能断送在了却尘缘这一关。更何况天道悠悠，断送在哪里都说不定的。”
李不觉想了想，便也随着洛晚舟的目光，看向了星空。
江水尽头突然一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夜。
李不觉下意识翻起身来，一手摁剑，一边看向一旁的师姐。
洛晚舟起初也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声惨叫应该是花魁船中传出的。”洛晚舟低声道“跟紧我，咱们去看看”
江边多出了两个急闪而过的身影。
令人没料到的，是这惨叫声持续不断，而且人数在好像在增加。
水面前方的画船已经露出了一点轮廓。
洛晚舟顺势一跃，跃上了岸边高木，前进速度也慢了许多。
随着距离的推近，李不觉差点被画船上的景象吓得失足落树。
而洛晚舟的脸色也越发凝重。
只见画船上满是斑驳血迹，有一个侍女模样的人正在发狂咬人，船上大多数人已经跳下了秦淮江。
只是，那船上的几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了。
李不觉看向师姐，师姐向他点了点头。
他从树梢飞出，速度非常快，手中剑锋直刺向那发疯侍女。
一剑穿心。
李不觉刚松了口气，却顿生不祥之感。
抽出剑便急急后退，堪堪躲过这侍女的双爪。
李不觉竟被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大意，手中剑丝毫不慢，一剑削下了她的脑袋。
眼看着她的脑袋在地上骨碌碌转了几圈，彻底确定无事之后才收回了手中剑。
此时，江面却突然响起了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救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