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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兄弟

转过正殿廊角,到了后庭院中。院中整洁素朴,只有一方池塘,池中无鱼,另有三两棵遒劲的苍梧树。

到了璇玑宫,润玉没有立即回寝殿休息,倒顺势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白玉的手掌一挥,衣袖拂过,石桌上出现了一副白玉棋盘,还带着两瓮红蓝剔透的琉璃棋子。他便开始两手分执红蓝棋子,棋子次第,落于棋盘上。

红蓝琉璃色交错在白玉冰蓝碎纹式盘上,风韵别致。

身旁的魇兽扑腾着追着梦珠,跳开玩耍去了。清浅瞧了一遍,找了一棵苍梧的粗壮树干,一抬腿飞身落到树上,转而背抵靠着,目光正对着润玉。

他手执棋子,时而眉头紧蹙,时而轻舒,落子的速度由快到放缓,甚至停顿半响冥想,仍执子放不下。有着出众模样和气质,怎样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只是,清浅的心神却被一旁的棋局吸引,红子主攻,攻势猛烈,蓝子善防,滴水不漏。一攻一守,进退得失皆在其间,红子占上风,蓝子却步步紧退。蓝子尚有逆转之机,可他却偏偏举棋犹疑难落。

润玉眉头紧蹙,执蓝色棋子的手欲放下又复起,反复几次,终拂袖打乱棋盘。失了继续对弈的兴致,拂袖起身转而便入了一处殿室。

清浅观之散乱棋盘未下完的棋局,有几分意趣,还在脑中冥思着。

观蓝子虽步步紧退,防守周全,却亦对红攻势示其弱,留有后招。

最后蓝子倘若落下,棋盘两方局势顷刻扭转,分庭抗礼。甚而红子由攻退守,破绽百出,蓝子则能趁胜追击。此局,输赢未定。

可若蓝子不落此,就一败涂地了。他为何此时犹疑?

清浅目光盯着闭了门的殿室,夜风温柔拂面,树下月影星光悱恻,在一片静谧安适里,疲惫渐渐地涌到全身各处,困意袭来,嗅着那一抹清冽的香气,慢慢地阖上双眼。

待她再睁眼时,就见,一抹淡蓝色身影,手执一截树枝为剑,步履轻灵,身姿潇洒,衣袖翻飞,袂带翩跹。

树枝为剑,剑尖聚气,剑华如炽阳相聚,一点一劈一挑,剑式变化无穷。

只见那树枝为剑横摆,侧身剑招上挑,可攻可守,剑招利落迅速。一招祭出,身形随之亦换,目光幽深似海遂,从容淡然,剑招剑式熟记于心。

她坐靠在树干上,双手亦不由地仿着润玉舞着的剑招,一边在心里默默想着,可惜这仙手里缺了把称手利剑。

这剑,定是要汇集星辉之灵以铸剑身,风云雷光之剑锋敛藏其中。这才配得上!

清浅视线轻移,落到自己的手臂上,耀光之下呈现出泛着混沌光芒的透明感,看得她觉得扎眼。昆仑镜……

琉璃色的眼眸里闪过几丝怅然,进而转为一片肃然,清浅眼神一片坚定。既来这一朝,且会上一会。

之后,清浅堂而皇之地把天界一干地方都粗略看了各遍,相较之下,璇玑宫虽然地势偏隅,清冷俭朴,无甚人气,但确是个十分清净的好地方。遂她便留在了璇玑宫,每日大半的时间就是泡在那星潭中凝神修息的。在那睡上一觉,醒来四肢百骸都觉得说不出的舒坦和清爽,更重要的是,体内经脉凝滞之状,有所改善。

又一日的清晨,霞光被照洒下云头,润玉照常在院中舞剑。“大殿好兴致啊。不知剑法可有精湛几分?”确是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

一如往常靠在树上的清浅,侧头往声音传来的上空看去。

后院水塘上凌空掠过一个墨发凤眼眸,眉眼难掩骄矜,身着赤金红袍的男子,这男子容貌绝佳,人如九日骄阳,灼热瞩目,却也刺眼伤人。

已停下舞剑的润玉,两人相对而立,一个骄阳似火,一个清润如水。

润玉素手一动,树枝消散,对着烈如骄阳的男子抬臂一引。接着,润玉踱步到石凳上落坐,手间轻点,手掌上就多了一杯琉璃色茶盏,茶盏里还飘乎着嫩绿青翠的茶叶,满怀笑意。

“二殿,也是好兴致,此番擒杀了梼杌,平息魔界其乱。又得父帝母神的赞许,父帝又应允,等过了历劫就要加封你为火神,统领五方天军。正是炙手可热之时。你栖梧宫的门槛都快被拜访众仙踩破了吧。怎地,二殿是特来我这璇玑宫躲清静不成!”

旭凤凤眼扫了眼石桌,遂撩衣摆坐下,眉眼骄矜,勾唇一笑道:“还真是,想大殿泡茶的手艺了,随便清净清净。”

润玉眼带无奈,嘴角唇瓣上翘,左手扶着宽大的衣袖,又添一杯新茶。

旭凤顺手接过,放到鼻尖轻嗅,一缕幽香萦绕,轻抿一口。“这清音茶,虽品质中等,及不上五灵茶。不过,经大殿妙手回春,倒是别有清郁的醇味。”

“能让非梧桐不栖,非练食不吃,非醴泉不饮的二殿赞赏,实乃我地荣幸啊。”

“兄长爱茶,改日,我亲自送些好茶过来。”

润玉摇摇头,放下衣袖整理,执起茶杯,打趣道,“品茶而静心,静心而自省,自省而能悟。五灵自是茶中圣品,我倒不在乎茶叶优劣。多谢你一番好意,倒是不必费劲了,还是留在栖梧宫吧。”

花界与天界决裂后,花界就立誓万年间,不在天界盛放一片芳草,不给一枚草药。天界的花草也早已被花神毁灭,如今的花草却是天帝用云彩幻化出来的,茶叶供给也是难。

这极品五灵茶,也剩之寥寥,如今也只有天帝的九明宫,和天后的紫方云宫才有。天后向来疼惜旭凤,栖梧宫的一亭一台,一饮一啄,无一不精。自有品质上佳的茶叶。

润玉在天界中,虽为天帝长子,承袭龙族血脉,习水系术法,却只是庶子。而且生母身份低微,只是一介精灵,不曾为天帝许过名分,更遑论册立为天妃。

只是,天后在久无子嗣的情况下,得知天帝有一私生子。为稳固自已天后之位的尊荣权势,才把他接回天界领养。初时天后,因无子嗣,对着润玉也是看重的,留在她的紫方云宫教养。

如此,润玉,也算享受过短暂的母仁父善和乐生活。

天后有了身孕,润玉便被丢在一处宫殿独处自立了。之后,顺利诞下天帝的嫡子,火凤旭凤,天帝大喜,起名旭凤,旭阳耀辉,凤鸣九天。旭凤,寄托父母重望的名字。

而润玉,还是在天帝赐出旭凤的这个名字,才恍然也给他也起了名。“你既为兄长,为父盼着你,今后行事稳重,爱护幼弟。温润如玉,如此就你便起名润玉吧。”天帝当时如是说。

随着旭凤日渐长大,天后再三要求确立储位名分,天帝始终含糊不明。天后便顺理成章地将润玉,当成了她儿旭凤封为太子的挡脚石。之后,天后对着润玉是诸多挑剔,百般责难,动辄得咎,再无往昔一丝的脉脉温情。

也只有在天帝面前,天后才会稍有顾忌收敛,仍少不了冷言暗讽。天帝也只是顾及颜面,以免天后闹得太过,少有回护。

润玉便在如此的环境生长,天帝忽略,天后忌惮,住在天界中最冷清偏辟的宫殿,无人他相伴,他也不愿再惹天后猜忌,被天后抓住把柄。是以,谨言慎行,不容丝毫的行差踏错。

就算如此,天后也不喜他与旭凤交往过深,总觉得他图谋不轨,与旭凤不利。

旭凤唇瓣张合想说些什么,又思及母神对润玉的百般挑剔与斥责,更是让他切莫与其相交的严词,喟叹一声,最后只言道:“兄长,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润玉自顾彻茶而品,小炉上升腾的袅袅水汽里目光晦暗,没有接话。他明白,他与旭凤,本就是不同的,他也从未想与旭凤相较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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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润玉生辰,与旭凤一同被他们的叔父——丹朱,月下仙人拐到姻缘府。

月下仙人童心未泯,一直拿着两个小侄儿捉弄。月下仙人一边用红线满身紧裹着还是儿童的他们,一边念叨要他们兄弟俩,日后要将六界好看的女娃娃,都带回天宫做天妃,天宫将热闹非凡。

小润玉和小旭凤全身被缚,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躺在姻缘府红线团里。小旭凤性子桀骜,便在红线团里拼命的扑腾,想解开身上的红线,岂料红线越缠越紧。

于是,丹朱看着小侄儿旭凤东倒西歪地在他红线团里,涨红了脸还在不停得扑腾,就只觉得无比傲娇、无比的可爱,满心满眼的都是喜爱。月下仙人也只揪着胸前的红线团,一边拍手一边看着捧腹大笑阻拦要帮忙的仙侍。

“这可是万年金丝天蚕王,吐丝织得线,刀砍不断,火烧不着。越挣扎可是会缠得越紧,小凤娃,可是要求一求我,乖乖得用你这小奶音,叫几声叔父听听啊!”月下仙人笑得嚣张。

小旭凤气急,脸色涨得通红,当下就动用红莲业火,想去烧缠着的红线。可是年弱,法术并不精,火势一下无法掌控,蔓延四散开来。

一旁躺在红线团被紧缚的小润玉,尚自顾不暇,只能眼看着火势蔓延到烧及一地红线团。月下仙人及姻缘府的仙侍慌了神,越帮越忙,眼看火势将吞噬整个姻缘府。小润玉也只好强行冲破捆绑,顾不上气血不稳吐了一口血,当即施法用冰凌之水灭这红莲业火。

小旭凤乃是火凤,自然惧水,被小润玉调动的水一淋,加上控制不住缭原火势的心慌,一番惊吓之下便蹲地号啕大哭。

被惊动从紫方云宫赶来的天后,就看到这一面。天后抱着小旭凤安抚,看着小旭凤身上衣袖被火燎了大半,白嫩的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心中气愤难耐。

小润玉,自然被迁怒。天后指责他不顾兄弟之义,忘恩负义,欺侮幼弟。天帝,也只是细心查看小旭凤。而跪在一旁请罪的润玉,根本没有去看看,他抗着红莲业火是否受了伤。

小润玉强忍着内脏灼热的焚烧之感,便天后诏令仙侍钳制带到了最偏僻的宫殿,罚他幽闭思过,不管他如何哭喊哀求,也挣脱不了。

清浅已寻个舒服的姿势慵懒地躺靠苍梧树上,忽略两位间暗涌流动的寂静。她想着刚听到的非梧桐不栖、非练食不吃、非醴泉不饮,那这真身想来是凤鸟啊。

啊——这凤鸟,就是那日在忘川的墨袍男子,难怪感觉有些熟悉。没曾想,一尾龙,一只凤凰,一个习水,一个尚火,成了是兄弟。

大殿,二殿,天帝的两个种族不同的儿子,真是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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