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对方这样回答，陈澈颇有意外的反问道，“我以为，你会觉得她是咎由自取而已。”
闻言，妖妖先是沉默了一下。
是的，一开始她也确实是觉得对方是咎由自取活该而已。毕竟你招惹谁不好，她居然敢主动的从程凯那里找麻烦？
一开始她确实是觉得周婧活该，可是眼瞧着自己质疑陈澈时却被已经自身都难保的周婧那么维护，眼瞧着她那么焦急的样子，真真切切的情谊总是令她本人有些动容的。
说白了，她妖妖也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人。即使是周婧心思不正活该而已，但同程凯比较之下，周婧做的这件事情终究没有祸及自己，甚至是挨了那么重的打，也算是报应了。
想着，妖妖扯了扯嘴角似是无奈的笑了笑，“不是同情她，也不是心软，只是不想闹出人命。”
可往往会这么开口的人终究还是心软的，心知对方这番说辞都是借口而已，可陈澈偏偏没有那么刨根问底的戳穿对方。
想着，陈澈嗯了一声，“好，我去看看她。”
而在已经安静的住院病房的区域内——
在透着月光的微弱光亮的昏暗病房内，缩在病床一脚面目狰狞的人正在那抱着双膝低声啜泣不已。
一阵阵的呜咽声中，精神分外紧张恐惧的周婧瑟缩的躲在不开灯的房间内胡思乱想着。
她真的一开始只是好奇程凯和妖妖是什么关系，她也真的一开始纯粹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如果她要是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如果她能早点预料到！
直到现在周婧都不清楚，明明她是按照名册记录上陈澈信息档案上标注的家庭住址告诉程凯的，为什么对方会说自己故意弄了个假地址糊弄他？
想着，周婧不由得死死的拽着被子脑子却是一片混乱。
原本她还觉得自己被当众打成这个样子全权可以当做是遇见了疯子所以遭遇不测，毕竟医院总是能够碰到前来医闹的人们，总是不会让大家去联想太多。
然而听了陈澈的那番话，周婧是真的慌了怕了。
大家都去看了监控，还都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看到了是自己主动的去搭讪路过的程凯。
那么，大家岂不是都知道是自己西安区招惹了这个疯子，是自己出卖了陈澈的家庭住址，又是因为事情没有办好反而遭到了对方的打击报复？
如此细想，从头到尾的跳梁小丑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而已，全都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
从小到大都活的敏感胆小的周婧只觉得有些崩溃，胡思乱想之际她更是觉得下午那些前来看望她的朋友同事的眼中似乎都增添了别样的讥讽。
只觉得自己似乎是身败名裂再也无法抬头做人，别说是护士长有意把这个位子推荐过来，就是对于未来工作生活她都开始止不住的惶恐。
出卖同事而咎由自取到这个地步，没人会同情她了。
完了，一切都完了。
惨淡的月光下，死死的咬着胳膊忍不住低声哽咽着的周婧满眼绝望。
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周婧一愣，有些惊慌的屏住了呼吸，“谁！”
“陈澈。”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陈澈又会回头来找自己，内心一片慌乱恐慌的周婧眼看着男人进来后抬手要开灯，死死的揪住被子一角的她尖声道，“别开灯！”
她实在是不想用这副鬼样子去面对对方，她是真的没脸在面对陈澈。
听到对方的制止，收回胳膊的陈澈嗯了一声，走到一边拉过椅子坐下。
面对面的看着病床上隐藏在暗处的人，大概察觉到对方现如今精神紧绷，于是陈澈试图宽慰对方说道，“你不用紧张。”
周婧瞪大了眼睛盯着门口拐角处问道，“林小姐呢？她是不是也来了，她是不是要找我算账？林小姐人呢？”
陈澈说道，“她让我来看看你。”
“看我？”愣了一下，周婧紧张兮兮的盯着陈澈，借着浅淡的月光依稀能够看清对方的轮廓。沉默了片刻，周婧小声嘀咕道，“看我做什么……”
“医院的监控录像设备并没有收音功能。”陈澈看着她淡然道，“所以你不用那么紧张。”
“嗯？”周婧一脸茫然，“什么，你说什么？”
“出了这档子的事儿，她只是想从你口中听一句实话。”陈澈面色平静的看着她，“仅此而已。”
只想听一句实话？
周婧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琢磨了一番，大脑快速运转的空隙，她突然反应过来。
“所以……”周婧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陈澈，“你就帮着她说了谎来骗我对吗？”
“是。”陈澈承认道。
“为什么？”
“我希望她好。”
我希望她好五个字像是直接扎在周婧那颗惴惴不安的心上，只觉得分外可笑，她有些抓狂的哑着嗓子质问道，“所以你就可以为了她来骗我对吗？”
望着男人那张朝思暮想的俊朗面容，得知真相的周婧是真的有些崩溃，“为什么啊陈医生？她哪点好，她哪点值得你这么自我掉价的去帮她？”
周婧声泪俱下的质问着自己，模样凄楚的令陈澈不由得蹙了一下眉头语气淡然道，“我很抱歉。”
“抱歉？”气到极致的周婧似笑非笑的抬手捂着自己胸口哑着嗓子说道，“陈医生，你瞧瞧我也是受害者，我和你同事这么久，我这么喜欢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说着，周婧像是不敢相信似的自顾自的摇着头低语道，“我真的不懂，那样的一个女人，一个和前男友关系纠缠不清的人，一个只是和你在医院相处了那么一阵子的人，她哪点值得你这样为她着迷？”
停顿了一下，周婧似是真的迷茫的朝着陈澈的方向挪了挪身子，强忍着身体上传来的痛楚，她很是不死心的挣扎道，“陈医生，明明我们才是朝夕相处共同工作的人不是吗？明明我才是那个最早认识你的人，哪怕你不喜欢我，哪怕你看不见我想要追求你的心意，哪怕你不喜欢我这种平凡的人，都不该是突然出现的她啊！”
陈澈平静的看着声泪俱下痛斥着自己的周婧，听着对方一字一句的像是在说着命运不公，更多的是在指责自己不该这样。
真的不懂吗？
陈澈心中有些好笑，虽然知道自己是来宽慰对方的，总是不能表情上太过太明显。
周婧抬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欺骗和刺激似的，她哽咽着说道，“你这么好，却为了她而说谎，陈医生，这不该是你，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你！”
只是瞧着至今仍旧执着执拗很是偏激的人，陈澈也不由得不把话全都和对方一一说开。想着，陈澈面无表情的淡漠道，“可是周婧。”
当了半天被指责的对象，充当了半天的倾诉对象，陈澈抬起眼皮子看向周婧沉声道，“你必须要知道的是，如果没有你的有心参与，现如今你仍旧是穿梭在各个病房内享受着早晚下班后的有闲时间，甚至是可以和朋友约饭喝茶看电影，无论哪一种选择，你都不会在这里呆着。”
话锋一转，本是顾着发泄着自己不满痛楚的周婧愣了愣，死死抓着头发的手像是无力一般的渐渐松开。眼神似是空洞无神，周婧回望着对方，一时间哑然的她连个反驳的权利都不在拥有。
“陈医生。”动了动喉咙，周婧试图解释道，“我……”
“都不重要了。”陈澈抬手做出了个制止的动作，他打断了周婧未说完的话，看着对方一字一句道，“早在那天的时候我就有提醒过你，每一个选择，我们都需要对这个决定而负责。事到如今，你也早该想到你需要为此付出承担的结果不是吗？”
冷漠的、淡然的、不增添任何一丝温度的语气，这样的回答只让周婧那颗忐忑的心又是一阵颤抖。
她很想努力的在挣扎着什么，可是一切都像是陈澈口中所言的那般，这种结果是她自己作来的，怪不得谁。
可是……
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周婧仍旧是有些不死心的开口道，“陈医生，我不明白。”
她的眼中仍旧有所眷恋，陈澈似乎是意识到对方想要问什么。想了想，略加沉思过后的陈澈开口平静说道，“没什么不明白的。”
说着，他站起来垂眼看她，“也许我这样讲你就会明白，你必须要承认的是，你把我想象得太过于美好。我也是人，所以我也会犯错，我也会为了喜欢的人而不顾一切，甚至是会说谎、会自私、会偏袒、会毫无底线。这就是你眼中所看到的事实，这就是我，你亲眼所见。”
周婧动了动嘴皮子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只听陈澈似是沉默了一下，又开口说道，“所以你放心，对于你主动找上程凯的说辞完全任你去讲，我和她不会戳穿你。”
眸子闪了闪，心中有些酸涩的周婧抬眼看向陈澈很是哽咽的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在可怜我吗？”
“是你需要为你自己的未来去着想。”说着，陈澈似是叹了口气说道，“她希望你经过这件事后能好好的养伤生活，甚至是，如果你愿意，也希望你能主动站出来进行自身维权。”
他语气真切撩拨的周婧不由得略有错愕的反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突然被对方这么问道，陈澈似是无奈的勾起了嘴角有些安慰道，“是不希望你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不希望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低下头，周婧自嘲的笑了笑。
“那么……”仍旧抱有最后的一丝幻想的周婧沉声问道，“当时你主动站出来救我，也只是……”
“我想你误会了。”
周婧的话还未说完就被陈澈打断，陈澈单手插兜的看着病床上蜷缩成一团的人正色道，“那种情况下，即使是一个毫无相干的陌生人见到女生被打也会主动站出来。更何况，我们是同事，不是吗？”
他言辞恳切，说的，毫无留有半点能够引人继续遐想下去的空隙。
那一刻，心中仍旧所有留念的周婧美梦彻底破碎的干干净净。
而站在一边的陈澈呢？
看着她一阵恍神，动了动嘴皮子，索性还是想把话说的彻底点的陈澈补充道，“避免未来吃亏，就当是个教训吧。你未来的日子还长，想开点，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
闻言，周婧动了动眼皮子，没吭声。
她是胡思乱想着的，她是恐惧着被人冷眼相待的，甚至是，她很怕自己的饭碗因为这件事情而丢掉。上海这座城市太大，好不容易流下来的她不想因为这件事情被人戳着脊梁骨后还要狼狈离开。
只是……
抬起头，周婧泪眼模糊的看着陈澈很是艰难的一笑，“所以你来找我说这么多，还是为了她，对不对？”
“一开始是，但现在不是。”说着这话的陈澈抬眼看去窗外的盈盈月色，“希望你好是真，希望她好也是真。”
周婧心中一动，“陈医生……”
陈澈一脸平静的说道，“只是与你是出于同事的关心，于她是出于男女之情。你不需要在我身上继续浪费时间，你和我的关系，从来都没有你幻想都那么亲密。”
说着，陈澈朝着门外的方向走去，“你也是个聪明人，言以至此你知道之后会怎么做，所以好好养伤。”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干脆利落的走开，连最后一个施舍的眼神都不肯留给对方，随着开门和关门的声音，直接敲碎了周婧心中所有的幻想。
她呆呆的坐在床上，连流眼泪的想法都忘了。
她是真的想要死心，她也是真的喜欢这个男人。
可是喜欢有什么用呢？
半响，死一片寂静的房间内周婧像是回过神来，抬手不顾脸上伤痕的痛楚，狠狠的擦干了脸上半干的泪水。
越是痛越是让她当下清醒不已，就像是陈澈说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都不像是她自己所幻想的那么亲密，从头到尾，这个男人也从未给她半点值得幻想的由头。
就是迷恋这个男人又如何呢？
喜欢，从来不能成全了自己想要留下这家医院保护着这个饭碗的想法，比起男人，她更喜欢自己。
双手死死的揪着被子一角的周婧扯了扯嘴角，笑的一脸麻木的她目光变得愈发的坚定不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