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简颜说明了一下自己的去向，换了件衣服的陆思珩揣着车钥匙去了车库。
本来想着去看看对方就滚回来，然后继续安安静静世界一片和平打游戏的陆思珩站住脚，看着自己的那辆大JEEP沉思了半天，最终他选择打车前往。
许久不曾过这种六点就跑到酒吧买醉的夜生活，当他站在灯光霓虹的酒吧一条街的时候，望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似乎远远的透着空气都能闻到一股子酒精味儿，陆思珩突然后悔了。
想着自己一定是今天疯了才会接了陈澈的电话，一定是有病才会改口答应对方喝酒的请求。
然而来都来了，陆思珩沉重的一叹气，他朝着陈澈发来的地址推门进去。
穿过一条长廊在拐了几个弯，然后在晃眼睛的灯光下走进分外热闹的酒吧内部，只觉得被棚顶上摇晃着的大灯晃的眼睛有些疼，陆思珩下意识的眯了眯眼睛试图寻找着对方的身影。
他本就长得清冷，皮相又生的极好，虽然天天窝在俱乐部打游戏但是也算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人，身材挺拔俊朗不凡，单单只是站在那里气质出众的他就吸引了来往路过几个年轻姑娘的目光。
瞧着试图上前一副要和自己搭讪的样子的女生们，丝毫没兴趣的陆思珩更加后悔答应陈澈来这种鬼地方。
这玩意有事情不能去火锅店吗？涮肉吃他不香吗？
想着，像是没有看见和自己搭讪的人们，陆思珩直接别过身子朝着前方走去，绕了绕，一眼瞧见陈澈坐在比较靠内的调酒台的位置上。
他似是心情真的很不好，同样相貌生的极好的他单单只是垂头坐在那里，身边就有几个试图和他搭讪的姑娘们。
眯了眯眼睛，陆思珩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他站在那，冷眼扫过几个姿色容貌不一的姑娘们，看着她们触及自己时眼中一亮，陆思珩面无表情的下了逐客令道，“麻烦让一下，这里，我的。”
说着他还不忘示意了一下陈澈身边被她们挡住的位置，毫不客气的口吻令这几个女孩愣了一下，随后有些不乐意的翻着白眼纷纷走了个干脆。
从一边拉过椅子，陆思珩坐在一旁的位子上，挨着陈澈却未点酒。
把玩着手中酒杯的陈澈不由得好笑道，“你这个行事风格倒是给你省了不少的麻烦。”
“没必要浪费时间。”说着，陆思珩偏过头看着陈澈的侧脸淡漠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索性也想要耍赖一把的陈澈抬起头似笑非笑道，“没事儿就不能找你？”
周遭环境充斥着略微刺耳的电音音乐声，可两个男人之间的氛围却是冷漠的厉害，像是一道屏障一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彼此沉默了一小会儿，耐不住性子的陆思珩心中骂自己是个跑到这里浪费时间的傻缺，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你是不是很恨这个家！”
朝前迈出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听着陈澈的发问，陆思珩转过身子冷冷的瞧着陈澈的侧脸，看不清他眼中真切的神色，却似乎听出了他言语情绪中的落寞无奈。
半响，陆思珩看着他面无表情道，“酒喝多了就喜欢明知故问？”
被对方阴阳怪气的嘲讽一通，陈澈勾起嘴角似是有些苦笑，举起杯一仰头直接干掉了杯中酒。
随着他的干脆，调酒台内的酒保非常有眼力见的迅速给他调了杯酒满上。
望着杯子中冰凉的液体，嘴里弥漫着苦涩辛辣的陈澈死死皱着眉头沉声道，“我也恨。”
挑了下眉头，陆思珩望着他没做回应。
停顿了一下，陈澈拧着眉头自我反驳道，“不对，我恨的其实是我自己。”
看着他这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向心细如尘的陆思珩大概也给对方最近遭遇猜测出来了个七七八八。权当做对方此时说着的这些话都是酒后疯话，他耐着性子重新坐回之前的位子上，冷着脸、面无表情，没吭声。
端着酒杯已经有些醉眼迷离的陈澈像是自言自语道，“我啊，最恨的就是我自己了。如果不是我的存在，我妈就不会因为户口的问题去求陆建国，如果不是去求陆建国，就不会破坏你的家庭，如果不是破坏你的家庭，就不会让你一个人在外生活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你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我啊，最恨的就是我自己，因为我糟蹋了两代人的生活，我最恨我自己……”
听着对方在那像是自我检讨般的碎碎念，说不准对方是故意装疯卖傻在这儿博同情，还是真的酒劲上头开始过后吐真言。
陈澈目光有些迷离道，“如果不是我不争气的出生，就不会赔上我妈这一辈子，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就不会让你这么多年连个家都没有，如果不是我的出生，大家就都不用过得这么痛苦。”
陆思珩扭过头听着陈澈在那一个劲儿的像是说绕口令似的，一会儿一仰头喝酒就像是喝水似的，蹙了蹙眉头，觉得对方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丢人，他沉声试图制止道，“喂，别喝了，够了。”
可大概觉得根本不够，一仰头过头，辛辣苦涩的味道充斥着嘴巴刺激着大脑神经的陈澈忍不住晃了晃身子。他有些嘲讽性笑了笑，言语中满是悲切的自我责怪着，“如果不是我，大家都可以过的好好的，如果不是我，你妈就不会受了刺激而犯病去世，如果……”
“够了！”
一声喝令，绷着脸的陆思珩面色极其难看的制止道，“你不配提她。”
大概是真的让对方把自己仅剩的耐心都给磨没了，一分一毫都不想继续在这里听着旁边人胡说八道的陆思珩语气生硬道，“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这些的，你要是愿意，你就自己在这里喝个够！”
说着，他站起来，又要走。
“陆思珩！”
身子有些晃悠悠的男人叫住他，眼神迷离的看着他忍不住自顾自的笑了笑，陈澈招呼着陆思珩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医吗？”
扭头瞥了眼就差站起来扑过来按住自己听他讲故事的男人，看着对方在那摇头晃脑的，生怕对方真的要这么做，陆思珩很是嫌弃的又坐了回去之前的位置上。
很是嫌弃的看了对方一眼，陆思珩没好气道，“怕不是要喝死你自己。”
听了这话的陈澈嘿嘿嘿的低声笑了笑，看到对方能够回来听自己说说话的陈澈只觉得心情好了不少。思绪一瞬间飘啊飘的扯回了过往很遥远的日子里，他忍不住自顾自的说道，“我啊，其实不想学医的，劝人学医天打雷劈你知道不知道？”
说着，很想让对方跟自己互动一下的陈澈还不忘了抬着胳膊怼了怼一边的陆思珩，似乎是对上一双压抑着怒气的双眼，完全脱离平时斯文得体气质清冷状态的医生样子，陈澈笑眯眯道，“你小时候被人欺负追着打你知道不？”
突然提及过往，陆思珩愣了一下，脸上嫌弃的神色并没有消失，他抬眼似有警惕的看着对方忍不住冷声问道，“你想说什么？”
“哎呦，看来你不知道了吧。”陈澈有些得意的晃着脑袋笑嘻嘻道，“你小时候他们总是打你骂你是没爹没妈的野孩子，你打不过他们一帮人，总是被欺负的鼻青脸肿的，哈哈哈哈我都知道。”
陆思珩脸色一黑死不认账道，“呵，酒疯子。”
“啧啧啧，还发脾气了？一点都不可爱。”陈澈砸了咂嘴，“我告诉你，我以前偷偷去看你你都不知道，他们打你你打不过老子就背着你揍他们，打到他们不敢在惹你，这帮小混蛋。”
说着，他似乎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样子。
陈澈倒是权当是在说酒话，轻飘飘的光顾着回忆，可一边的陆思珩全都听进心里了。那时候确实是有一群小崽子天天组队欺负他，他小时候长得瘦小，经常被一群野孩子拿没爹没妈来欺负他。
小学三年级之前不是每天过着挨打要么、就是见着他们被简颜爸妈们打的日子，可是被简颜爸妈教训过的那群小崽子们第二天仍旧是会发了狠了收拾他。
而这些事情似乎从在某个午后风向全都变了，轮到他们被打的鼻青脸肿，有一个鼻梁子还断了的，那些孩子们都绕着他走，陆思珩不是善人，看到他们这副狼狈样内心分外痛快。
这件事情他从来没和其他人说过，就连简颜似乎也不大记得他被欺负的日子，还曾以为那些孩子是被人活该反击，然而……
此时陆思珩看着醉醺醺的陈澈，眼色不由得变了变。
而陈澈呢，以为旁边人不信，他一本正经的在那手舞足蹈的比划着，“他们打你，老子就这么揍他们！”
说着，他还对着空气一顿比划着，模样很是滑稽，引来了周边一些人的注目。可陆思珩没动，也没制止他，脸上也不似有着之前的嫌弃，就静静的坐在那看着他比比划划。
陈澈一脸凶狠的打了个酒嗝，“老子、老子就这样给他们都打服了！”
很是得意的挥了挥自己的拳头，陈澈忍不住又打了个酒嗝，于是他晃晃悠悠道，“老子警告他们你不是野孩子，不是没爹没妈没人要的野孩子，你有哥哥，老子就是你哥！”
说这话的时候陈澈的眼睛很亮，亮晶晶的，像是聚集了所有的光芒一下子照进了旁观者陆思珩的心里。他望着陈澈，眼色变了变，仍旧是没吭声。
陈澈很是不服气的扬了扬下巴，话说的磕磕绊绊的，“我是你哥，你哥活着呢，谁欺负你老子揍死他！”
一脸凶狠的样子看起来很是滑稽，看着看着，陆思珩不由得嘲讽的笑了笑，只是那神色却没了之前的冰冷，笑的像是添加了些许真情。
大概是说渴了，陈澈又是一仰头咕嘟咕嘟一杯酒下肚。抹了抹嘴巴，苦涩的滋味刺激的他舌头有些发麻。
砸了咂嘴，陈澈舌头有些打结道，“看着你一身伤，当时我就想着以后当医生，以后给我弟弟治病，给他最好的治疗给他最好的看护，谁也不许欺负他！”
“其实后期也不想当医生了。”陈澈一脸懊恼，“学医太他妈苦了，还要学习解刨，老子拍啊！”
闻言，陆思珩勾起嘴角，没吭声。
说到这里，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像是想起来什么的陈澈愣了愣，脸色一变全然没了之前的英气得意。他有些颓败失意的单手撑着下巴，整个人看起来伤心又落寞。
还以为对方是因为害怕，听了半天的絮叨，不好在当哑巴的陆思珩插嘴道，“你可以不当，选择的路那么多，没必要为了别人强迫自己。”
“不行！”陈澈一摆手摇摇头。
“不行啊，不行啊……”又打了个酒嗝，视线似乎都变得有些摇晃模糊起来，望着眼前的杯子，陈澈一脸委屈道，“我得当医生，我得当最好的医生，我得当最好的骨科医生，我得能照顾我妈啊……”
还以为是着想长辈身体，念着陈澈母子关系确实很好，陆思珩面无表情道，“医院大夫多得是，没你凑热闹也一样。”
“不行，你不懂！”陈澈连忙摆手否认道，他一脸的委屈，“我得当医生，我不能不当。”
停顿了一下，他似乎有些哽咽，歪歪头差点趴在桌上睁着眼睛一股子哭腔，“我妈天天挨打啊，我妈天天被陆建国打啊！他骂我妈是贱人，他骂我是丧门星是赔钱货，他就天天打她啊！”
本想对于对方这个德行嘲讽一波的陆思珩闻言愣了一下，看着陈澈似乎真的很是痛苦的在那呢喃着不停，仿若梦魇一样令他困惑难受，陆思珩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陈澈似是低泣哽咽道，“他就打她，骂她，我就缩在门面看着他给她的腿打折了，就一下下、就那样一下下的给她的腿打折了……”
原以为自己不会对这些所恨着的人产生任何情绪，可陈澈说的呢喃，陆思珩却听得有些心惊肉跳，他望着陈澈好半天才听明白谁给谁打骨折。
陆建国给一个女人痛下狠手？
陆思珩一时间有些哑然。
猛地坐直了身子，陈澈一脸恨意的在那哽咽道，“从那天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当医生、怕也得当、不想见血也得当！我得护着我妈和我弟弟，我得保护他们，我得挡在那个混蛋身前！”
如果说小酌几杯尚可以达到装疯卖傻，可酒过三巡，又是陈澈这种不要命的喝法，即使是陆思珩疑惑对方是不是跟自己演戏，当下瞧着对方一脸恨意，那种从心中迸发的恨意，却一丁点都不是装的。
一声苦笑，陈澈像是自问自答似的在那摇头叹息着，“你说，他怎么就那么狠啊，那可是他的妻子啊，我们都是他的孩子啊，你说陆建国他怎么就那么冷血呢？”
陈澈呢喃着，“他也……太狠了了吧。”
陆思珩望着他趴在桌台上像是酒精上头喝高了晕过去，耳边似乎回响着陈澈一声声的质问。
是啊，为人夫、为人父，他陆建国怎么就那么狠呢？
想着，陆思珩不由得冷声一笑。
这件事情，没有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