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只有素月素兰和苏秀三人,我正襟危坐在上首,冷冷地看着地上瑟缩着的飞南。
飞南脸上皆是疑惑和惊惧,她胆怯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素月等人,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我说道:“飞南,你到底是谁?”
飞南颤声道:“奴婢,奴婢是凤清宫的宫女……”
我喝道:“住口!事到如今,你还想蒙骗本宫!快说!谁把你带进宫,你进宫又是为了什么!?”
飞南到底年纪小,被我一骂,顿时哭出声来:“娘娘饶命!奴婢只是想找一个人……”
我见她的话对上心事,顿时怒火中烧,连声喝道:“你是不是要找一个女人,你是不是要报仇!?本宫告诉你!你姐姐死了!早就死了!”
飞南眼睛瞬间睁得大大的,泪水滚滚而下,喃喃自语道:“奴婢的姐姐……死了……?!”
我倏地起身,恨声道:“你想找本宫报仇?本宫就让你先死!”
我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砒霜水,抓住她的下颚硬灌了进去。
素兰苏秀等人在一旁帮我死死地按着飞南,不让她乱动|乱挣,直到毒药全灌了进去,我才将茶盏摔在地上,冷笑地看着眼前痛苦的飞南。
飞南在地上蜷成一团,打着滚,拼命地想呕出毒药,她扭动了好一会儿,忽然扑上来抓住我的衣襟,悲声痛叫道:“你胡说!她不会死!她没有死……”
我不耐烦地打开她的手,素月等人亦在一旁想要拉开她,不料她却揪得死死的,一把将我的衣领撕开一个大口子。我的肩膀顿时裸露了出来。
我趁势摆脱了她,冷冷地说道:“本宫在后宫经历了那么多血雨腥风,又怎么怕你一个小小的宫女!”
飞南怔住了,她似乎忘记了疼痛,那一双泪水盈盈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右肩。
我低头看去,见右肩上那朵殷红的飞燕胎记,已露出了大半。
素月忙上前替我整理衣裳,素兰苏秀按住了飞南,飞南竟不反抗,只是呆呆地任人摆布,稚气未脱的小脸上,渐渐浮现出极度的惊诧痛楚之色。
许久许久,她才惨然一笑,毒性已经在她身上蔓延开来,她猛地一个踉跄,嘴角流下一条暗红色的蜿蜒血迹。
她的声音宛如云上的风那样轻:“长姊,我是梨妆,你的妹妹,梨妆啊。”
说完这句话,她口中的鲜血狂喷而出,纤细的身子,软得如同秋天的落叶,慢慢的滑落下去。
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瞬间停止了呼吸。
她的手心缓缓展开,手中紧握的,却是梁王送我的烟罗软纱发带。
无数情景瞬间在我脑海中火一般的烧灼起来——
顾嬷嬷向同州送的消息,若是找到珉侯和梨妆,告诉他们,我在宫中……
飞南瘦弱的身影,眼睛中皆是倔强……
南宫珏轻笑着说道:“这小宫女长得倒和容儿有几分相似……”
“奴婢只想找一个人……”
“姐姐不会死!”
…………
我脚下仿佛踩着一团棉花,再也站立不稳,我几步上前抱起她,唤道:“梨妆!梨妆!”
素月等人呆呆地站着,已经愣住了。
梨妆的小脸上皆是痛苦绝伦的神色,我眼睁睁地看着梨妆挣扎着,心头宛如千万把刀在割,痛不可挡。
我哭道:“梨妆!梨妆!是长姊害了你……”
素月想起了什么,说道:“娘娘!灵芝……”
我脑海中顿时闪过一丝光亮,我疾声说道:“快去把灵芝拿过来,快去!”
素月急忙出去了,我紧紧抱住梨妆,哽咽道:“梨妆,你千万不能有事!”
素月取了灵芝过来,我掰成小块,一口一口喂给梨妆,灵芝的汁液混合着她口中缓缓流出的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似乎过了许久,梨妆脸上的黑气才渐渐褪去,我稍稍放下心来,将剩下的灵芝递给素兰,说道:“去把这些熬成汁。”
素月苏秀帮我将梨妆抬上床,我守在床边,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心中痛悔万分,梨妆,你千万不能出事,是长姊错了……
我轻轻抚摸着她娇嫩的小脸,梨妆,你是怎么进宫来的?你为什么要改名换姓?是顶替别人进宫的么?梨妆……
梨妆仍然昏迷不醒,气若游丝,我泪落不止,悔恨像无数只小虫,啃噬着我的内心。
从何时起,我变得如此狠毒了?竟然连一个小小的宫女都不肯放过?
梨妆,是上天派你来惩罚我的么?梨妆……
素兰将药端了进来,我接过药碗,将药仔细地吹凉,一口一口喂给梨妆。
直到看到一碗药都被梨妆咽了下去,我才放下心来。
素月劝道:“娘娘不必过于担忧,这灵芝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二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我看着素月,她们三人皆站在地上,一脸忧虑地看着我。
我缓缓开口道:“有些事,本宫一直没告诉过你们。本宫不是阮尚书的女儿。”
我将我代嫁入宫的事情向她们一五一十说了,曾经我那么害怕这个秘密被人知晓,甚至不惜伤害人命,现在,当我平淡地向别人说出这个秘密的时候,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说完了这一切,我看着床上的梨妆,哽咽道:“这就是本宫的亲妹妹,夏梨妆。”
苏秀含泪说道:“奴婢等人不在乎娘娘的身份,娘娘是奴婢的主子,永远是奴婢的主子……”
素月素兰亦哭道:“娘娘放心,奴婢会像伺候娘娘一样,伺候二小姐。”
我悲叹道:“梨妆这个样子,本宫真害怕……若是梨妆出了什么事,本宫也不想活了……”
素兰道:“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床上的梨妆忽然呻吟起来,我急忙握住她的手,唤道:“梨妆,梨妆?”
梨妆微微睁开眼睛,刚要说什么,忽然又吐出血来,苏秀忙奉上漱盂,梨妆不停地呕出黑色的血来,我看着忍不住又疼又悔,复又哭了起来。
素兰在一旁说道:“娘娘放心,二小姐这是将毒液吐了出来,这下可好了,二小姐不会有事了。”
我听了这话,再看梨妆面色的黑气已褪了不少,这才放心下来。
梨妆吐过了血,素月扶着她躺下,我拿出帕子替她擦着嘴角的血迹,梨妆看着我,低声道:“长姊……真的是你……”
我含泪道:“梨妆,我是长姊……”
梨妆的眼角缓缓滑下泪水来,她竭力握住我的手,说道:“长姊,不要走……”
我用力地点头,说道:“我就在这儿,我就在这儿陪着梨妆。”
梨妆这才放心下来,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我告病不出,接连守了梨妆几日,梨妆才渐渐好了起来。原来她在同州知道了我的消息,思念不已,便偷偷跑到安平城,凑巧顶替别人进宫做了小宫女,以为进了宫便可以与我团聚。没想到我们分别之时,她年纪尚小,又高烧重病了一场,竟不记得我的容貌,而五年过去,她已从八岁的小女孩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我竟也没认出她来。这才差点酿成大祸。
这****正与梨妆闲话,素月进来说道:“启禀娘娘,明淑媛求见。”
我眉头一蹙,说道:“她来做什么?”
素月看了一眼梨妆,低声说道:“明淑媛许久不曾获宠,许是想来向娘娘示好。”
我想了想,说道:“命她去偏殿等候。”
素月答应着去了,我向梨妆温言道:“长姊先出去,很快就会回来。”
梨妆乖巧地点点头,我恋恋不舍地看了她几眼,这才起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