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的日子不好过。
华莱士这样想着,边抬眼看看屋外的贫民窟。梭洛士把手臂被砍掉的他送到了蜥人的大城灰烬城来治伤,巫医拿着草药往伤口上盖住,往上浇了些看不出成分的粘稠黑液,又叫助手往他嘴里灌混合了罂粟壳粉的三角龙奶,这么一顿折腾他在昏迷了四天后终于醒了。
“你醒啦,”巫医的助手是个雌性,脖颈处的囊袋红肿变大,似乎是到了发情期“有人来看你。”
高大强壮的梭洛士低着头从门外进来,华莱士知道助手为什么发情了。
蜥人贫民窟的房子大多用泥坯简单糊成,梭洛士体型太大,在屋里低着头不太自在。他盯着华莱士,鼻孔吸吐着气息,巫医助手发情时释放的气味有些干扰他思考想说什么来着。
“能下地走路吗?”盯到华莱士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他终于发了声。
巫医助手仰着脖子把红肿的发情信号暴露地更抢眼,抢着回答:“他还不能...”
“闭嘴,没问你!”
助手埋着头,有些失落地钻出门跑开了。
华莱士左手扶着床边的栏杆侧着身,空荡荡的右边让他很不习惯,艰难地落在地上,尾巴偏向右边辅助平衡,然后向前后移动一阵。
“很好,跟我来。”梭洛士瞪了他空荡的右边身体一眼转头出门去了。
街上的蜥人不算多,贫民窟里的大部分平民都跑去南门外的神殿参加大祭司的祭礼去了。华莱士艰难地跟上去,尽管梭洛士已经放慢了很多,他还是追得吃力。
“你说,手臂断了还能长出来不?”
“不知道。”梭洛士没好气地回道。
“那大腿呢?”
“不知道。”
“要是眼睛瞎了能愈合不?”
梭洛士停下来,转身盯着紧追不舍的华莱士:“你再废话我把你脖子扭断,然后大家就知道脑袋掉了会不会再长出来了。”
华莱士还真就比量比量了自己的脑袋,“我看书上说脑袋没了灵魂就跟着飞升了,所以脑袋掉了不会再长,咱们不用试了!”
梭洛士无语地转回头继续走起来。路过一家卖肉的铺子,老板正准备收拾关门也去参加神殿祭礼,见到他们走向自己停下了手中的活。
“要买点啥吗?”老板头低伏着向左偏,用右眼看着梭洛士表示着尊重“铺里只剩下龟龙肉了,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木柴帮您烤熟。”
“狩猎队不吃熟肉,”梭洛士从搭在肩部上的开衫里掏出六颗兽牙加上几枚铁币“要腹肋上的肉,再拿个肝。”
老板的三个手趾伸出爪来,熟练地从屋里巨大的死龟龙身上切割下肉递给了梭洛士,然后把肝脏掏出来,舀起一瓢水冲刷下递给了华莱士。
找了片安静的空地二人坐在地上开始大快朵颐起来。华莱士手上的肝不大,很快便吃完了。他看着身边块头大自己两圈的梭洛士还在专注着嚼着肉,不时仰起头把撕碎的肉块送进喉咙里。
华莱士年纪只有二十一,在蜥人里算是刚刚成年。身旁的梭洛士臂膀要粗一圈,皮肤比他见过的人类制作的甲具还要坚硬,这种体魄即使长到七十岁的疤痕老兵也比不过。(蜥人二十成年,一般寿命一百五至两百,体型会随着年龄逐渐增大直到七十岁。)
‘他应该有四十吧?不知道我四十了能不能有他块头大。’
梭洛士似乎发现了身旁投来的目光,他龇牙对着华莱士咆哮一下。蜥人在吃食时被盯着看会很容易发怒,大概是远古时期传下来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因为抢食经常发生。
华莱士意识到自己的冒犯,赶紧头仰起露出脆弱没有坚硬皮肤防护的喉咙,表示自己的效忠和没有敌意。
见到这样梭洛士重新坐下,他对这个害了队友却也救了自己一命的小家伙心态复杂,这次是要带他回营地里。蜥人没了手臂基本就失去了狩猎和战斗能力,但是出于对蜥人传承亿万年的传统的维护,他们部落还是会继续供养他。
他不知道华莱士是从哪时冒出来的,他只记得一个月前,自己的一个队员狩猎时被猎物尖角捅穿了肠子,长老便安排了这个即使跟同龄人比也瘦得不像话的家伙加入进他的狩猎队,丝毫不在乎身为队长的梭洛士的看法。
蜥人的蛋由育婴室统一养大,所有部落成员除了血祭司都不会知道孩子的父母,所以蜥人对于小辈们都会非常照顾。蜥人一窝七个蛋,血祭司会在蛋刚刚孵化时把相对瘦小的五个全吃掉,只留下最强壮的两个。梭洛士严重怀疑华莱士是部落里血祭司的孩子。
见华莱士总是忍不住瞟向自己,梭洛士强忍着怒火,撕下一截肉丢给了他,华莱士赶忙接住吞了下去,满意地放了个屁。
梭洛士吃完肉站起身,发现华莱士因为少了右臂无法保持平衡,努力了半天站不起来。
“梭洛士...帮我一下...我站不起来。”
“蠢货,用尾巴撑起来!”
“我...我尾巴没长大...撑不起来...”
“那你就在这坐着吧,”梭洛士厌恶地说着离开了“等你坐在这饿死了会有人来收尸的。”
灰烬城是远东酋长国最靠近人类地盘的蜥人城市,路上的蜥人们或骑着坐骑或步行着往城市南门的神殿赶去。
“今天发生什么了?”华莱士眼睛眨眨,他最后总算站了起来,气喘吁吁地跟上了。
梭洛士并不喜欢祭司们神神叨叨的做派,他只信奉猎人之主:“今天会有一批远征军的前锋要到城里,祭司们在祭拜战争之主,保佑战士。”
华莱士低头思索着什么没再说话,两人继续走着,部落在灰烬城的南边,他们要回去得经过南门正好可以路过神殿参观祭礼。蜥人群在前面不断增多,越靠近南门越是乱哄哄的一团,有些好勇斗狠的蜥人因为踩踏引发口角,进而相互撕咬起来,旁边的守卫挤进来维持秩序。
快到南门门口时,路终于被人群堵死,梭洛士凭借强壮的身体硬生生挤开了人群,虽然是跟在强大的战士身后,华莱士依然是吃不消好几次要被人群隔开找不到方向
“呼...”终于挤了出来,华莱士喘着粗气“这些家伙就不能排队通过吗,根本就不用堵成这样。”
“说得好像你排了一样。”梭洛士没管他,继续向着神殿的方向走着。
人群排在宽阔的土路两侧,卫兵在路上不时把挤出来的蜥人往里推,留出宽敞的道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远征军。人群里有拿着鲜花、果实、装奶陶罐的雌性,也有满身伤痕拿着棍棒的猎人,更多的是充满好奇东张希望的贫民。
路过一个拐角,神殿终于出现在眼前,虽然不是第一次见,华莱士还是被今天精心装潢过的神殿震撼了。
连接着土路的是殿前的礼道,石质路面一旁林立着雕刻精美的石柱,上面雕刻着蜥蜴人各种大事件、神话、仪式的场景和符号。礼道后段的旁边还矗立着高耸的方尖碑,校准着城市轴线和星空中天体的对应。
神殿是金字塔状的建筑,外面一层抹着洁白的腻子,不管多远一眼便能看到壮丽的白色反光。金字塔神殿有着阶梯式的构造,每侧都有陡峭向上的楼梯。走近了可以看到巨大的石块上雕刻着蜥蜴人神话里各种神的形象和符号,以及七神的图腾。
神殿的内部通过秘密甬道连接着地穴密室,据说在更下方迷宫般的通道里驻守着神殿守卫,这些强大的战士由六十岁以上、经验丰富的疤痕老兵中挑选出,身穿重甲手执长枪,保护着核心圣地。
今天神殿前的祭台上祭司们正在做着祭礼,一个老者已经屠宰了牛、龟龙,接着助手迁出了一个被栓着的人类,这是蜥人在后方养殖或从遥远西方人类在沙漠的国度里掠来的奴隶。只见那奴隶被蜥人按跪着,其中一个助手抬起那人的下巴,而后祭司干脆利落地一刀划破他的喉咙,鲜血从脖子里喷出旁边的助手拿着陶器接住,围观的蜥人在远处台下爆发着狂热的叫喊。
“这个可悲的家伙,即使马上要死也不挣扎反抗一下。”华莱士感慨着。
“这个人类是奴隶,天然臣服的黑皮。”梭洛士有些漠然,似乎对疯狂的祭祀浑然不在意,“那些黄皮才是真正可怕的家伙,我们却几十年没用他们献祭过了。”
华莱士闭上嘴默不作声,观察着身边的蜥人,梭洛士拉着他向路中挤,逐渐挤到最靠近土路的人群前列,打算等下好好看看远征军的样子。
一阵远处传来的号角声打断了人群的狂热呼喊,回头看遥远的土路地平线处走出整齐穿着半身甲的蜥人战士,人群见状爆发出了更大的欢呼声。
这些蜥人战士七个并成一排从土路上走来,华莱士伸出脑袋站起来仔细观察着他们。手里拿着巨长无比的长戟,上半身穿着分不清材质的铠甲,身后牵着的冷血迅猛龙坐骑上驮着长途行军用的包裹。
领头的那个巨蜥骑在坐骑上,铠甲的肩膀处还扣着鲜艳的披风,头盔顶部插着一束火翼鸟尾部的羽毛,宝蓝色的眼眸摄人心魄,身后的蜥人战士从地平线连绵不绝,在场的所有蜥人无不被他的出场震撼住。
蜥人人群纷纷低偏下头去行礼,梭洛士也如此,看着那个远处高大的将军身影逐渐靠近,他感到一种气息压制着全场。
突然他的眼角余光留意到华莱士并没有低着头行礼,而是直直地盯着那位将军,他恶狠狠的转头向他低声提醒:“蠢货,快低头行礼!”
华莱士却像是发着呆,一直高着头看向那个将军,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
“该死,不想要命了吗?!”
将军越走越近,马上就快到身边了,梭洛士不再管身边这个年轻的蠢货,低下头用右眼看着将军。
经过身边,然后停下。
一股强烈刺鼻的气息传来,压得梭洛士喘不过气来,他右眼盯着将军,他几乎感到下一刻那个将军就要拿起腰间的武器砸碎身边这个白痴的脑壳。
“离开家两年,你就混成这幅模样?”将军骑在坐骑上,眼睛盯着华莱士空荡荡的右臂。
华莱士宝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母亲身体还健康吗?”
“军团要来了,你这幅模样就别在前线丢人了,”那将军踢了踢坐骑,迅猛兽乖巧地向着前路动了起来“回欧罗巴去吧,母皇给你在观星室留了学士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