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那伙贼人正在往北边赶,看架势是要过滁河!”
那手下跳下马,把手中的缰绳递了过来,赵恒挥挥手,站在那里思忖着下一步。
山里追击时被对手耍了伎俩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反应过来接着向北追击已经晚了一步。现在最靠谱的手下张严虎不知是生是死,跑回来的俩人也只带回来十匹马。
行动计划已经彻底打乱了,但是他却不能停下。这个时代消息传递不快,现在还没过凌晨,只要能追上去一切尚有转机。
心口烦闷的赵恒强作镇定:“向北,我们追到滁河边再说。”
。
王楚瑶被挂在马背上,双手双脚被人捆缚,眼睛嘴巴也被蒙住。眼角的泪痕早已风干,她安静地等待着命运。
这一切刚发生的时候她曾想过很多,自己会不会死,接下来该怎么办等等等等。她是个坚忍的女孩子,自己无力去改变的时候只有隐忍等待时机,所以她没有叫喊,没有挣扎哭闹,只有在感到身边没人时会挣挣捆住双手的绳索,寻找机会。
她一开始并没想到为什么死的会是刘嫣,而自己却一直活着。刚刚发生的搏杀叫喊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她知道,绑她的人错把自己当成了楚国公主,两边现在都在冲着自己来。至于现在绑着她的这伙人是谁,目的究竟是什么,都不重要。
怀里是在应天时逛街买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在这天地间熟悉的气味传来让她感到镇定,似乎是自己的保命符般。
‘活下去’她在心里对着自己默默鼓励。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头儿,前面有户人家,看样子是江边的摆渡人。”
“大家停下来,咱们商量下办法。”这个首领声音听起来年龄不大,镇定中带着理智和磁性,“先把她放下来。”
王楚瑶的眼罩被温柔地扯了下来,虽是黑夜,突然见到月光仍是觉得刺眼,她眯了一下渐渐适应了过来。附近身处江边,看着远处有个渡口的模样。
给她摘下眼罩的那人背着月光看不清轮廓,那人蹲在面前似乎是在想着什么,顿了顿开口道:“姑娘对不住,在下一行人只是奉吴王命令行事,多有得罪。”
王楚瑶心里暗笑一下,他这样嫁祸吴王鬼才会信。
那人顿了顿,见自己在听继续说道:“今日之事我等并非要取姑娘性命,姑娘心里应该是清楚的。而今却有另外一伙人赶来阻截想要杀掉你,我们迫不得已现在必须要渡江。等下会给姑娘松绑,还望姑娘到时见到船家不要轻举妄动,以免害了自己和无辜人的性命。”
王楚瑶没法说话,她点点头。
那人转过脸庞,侧脸在月光下显出坚毅的轮廓,露出高挺的鼻梁,这个领头的对着手下发话:“韩胖子,去叫醒船家我们渡江。”
就在这时远处一个骑手飞马赶了过来:“叶...头儿,后边的追兵又赶过来了,离我们只有半小时的路程!”
这个手下说漏了嘴,领头的那人姓叶。
姓叶那人也不起身,蹲在那问道“骑马的几个步行的几个?”
“离得远看不仔细,骑马的不下十人,步行的约有三十。”
领头的很快回复:“叫醒船家,大家渡江,然后把船凿了!”
那人从腰间拔出匕首,给王楚瑶松了绑扶起来,这时一个手下突然跪下来抱拳:
“头,那船我看了,一次只能装五六个人!在下求您,请您带上她继续执行任务,我愿带剩下的兄弟沿江向东吸引追兵!”
说话的是霍文亮,他心中已经算过,这样下去早晚还是会被追上。
叶琦峰有些震惊,旋即便开口骂了出来:“回去老子关你禁闭!你这出的是什么主意?老子带兵哪回抛弃过同袍?”
“叶总,现在已是万分紧急!敌人人多,我们一路过来抵挡不住,这样跑下去大家早晚死在一起!杨公子天命所归之人,我们不能辜负他,我们更不能辜负您,请坐船走吧!”霍文亮说罢磕了个头。
“请坐船走吧!”秦盾也跪了下来。
接着是韩当,疤脸,蒋仁才...战士们全部跪下请命。
叶琦峰看着朝夕相处几年的同袍们一个个跪了下来,眼中即愤怒又感动。
“你们是要兵变吗?”他恶狠狠地怒斥“杨公子按计划马上要到了,我们坚持下去就有机会!”
“对,我们就是兵变!”霍文亮让人去叫醒船家,然后转回头“叶总,现今世道艰难,我等参军无非寻个出路填报肚子。江南大地的百姓还有千千万万,他们饱受三王欺凌,生活于水火之间,他们未来的希望就在杨公子身上!今日事情若败,则杨公子必受牵连,在下请叶总为江南百姓着想,过江吧!”
“你们这群混...”霍文亮也不管叶琦峰多说,直接抱起他往船边走。
“叶总,船是无论如何也装不完我们了,只要保得杨公子大业完成,便不会辜负我们一片好心!请不要再争了,再耽误时间我们都跑不掉,害得不光是你我十几条人命,更是我们大汉东南万民的未来啊!”
叶琦峰无奈地苦笑着,他知道手下的一片好心。如今追兵马上便到,这船小一个来回只够五人,他的手下又都是北方汉子好些个不会游水,更别说撑船掌舵。
船家出了屋走过来,众人见状站起身假装无事发生的平静模样。
霍文亮对着船家拱手道:“老哥,我们是应天镖局的镖师,今次要赶路,抱歉半夜打扰你起来。还望老哥收下这份心意,载我兄弟过江。”
说罢他拿出几两碎银,那船家也是憨厚,见状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寻常坐船一个铜板便罢,你给俺这么多...俺...俺不能不地道哇!”
霍文亮拉着他走到一边,悄悄附耳对那船家低语:“不瞒老哥您说,这公子和这姑娘是去私奔的,和家里闹翻了脸。我们这镖局讲信誉,收了人家钱就得给人家办事。这些碎银不为别的,等下他们家里人追过来,望老哥您说个谎,就说你看到人全向东边过去了没过江,如何?”
船家听罢也不再拒绝:“嘿,我说你们这兴师动众的,行罢,我去给这对鸳鸯撑船去!”
事已至此,叶琦峰不好再说。为了装得像一点,他牵起王楚瑶纤细的小手扶着她向船走去:“娘子,我们上船吧。”
明明知道是逢场作戏,王楚瑶心中还是微微一颤。
‘如果我不是个丫鬟,如果我是自由的,如果我真有个郎君,该多好...’
凌晨的江上隐隐有些微寒,叶琦峰心情复杂地站在船头,看着月光下的同袍们渐渐走远。
战士们为了理想要牺牲自己,他想哭,他想喊。
叶琦峰对着渐渐没入黑暗中的战友打出手语:
‘武运昌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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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家回到渡口栓好船,刚收了笔大财的他异常兴奋,手从怀里掏出刚才的碎银子掂量掂量:“嘿!差不多二两!”
近几年不景气,江南一带的百姓走的走逃的逃,渡船的生意都快撑不下去了,儿子儿媳也带着孙子逃到应天谋生去。一户五口之家一季的吃穿用度加起来不过五两,收完这笔大钱,老汉痴痴地谋划着回来,甚至还点起了平常舍不得用的油灯。
“明个去应天给孙子买双小红鞋,再买串糖葫芦,看那不孝顺的儿子还嫌弃我不,哼!”
哒哒的马蹄声打破了夜里的宁静,老汉熄了灯打开窗向外面看看,一队骑手带着不少人过来了,老汉想着是那对鸳鸯的‘家人’追上来。
赵恒打量着渡口附近,发现船还停在那,打了个手势叫手下人去找船家问话。
手下人粗暴地拽着船家胳膊出来了“哎哎哎,你们干嘛!你们这是要干啥!”
船家没见过如此凶蛮的人,被摔在地上跪在赵恒脚下,嘴上不停咒骂着。
赵恒打量一番,随即挥退手下,和蔼可亲地扶起他道:“你们怎么如此霸道!老人家没事吧?”
安抚一番后继续说:“老人家问你打听个事,刚才先到的一伙人是过江了,还是向东边跑了?”
赵恒见这人老实便耍了个心眼,问的问题把答案限定在两个上,而不是直接问‘有没有见到一伙人。’
船家没什么心眼,就按照交待地回:“啊,刚是有伙人,他们人多,我船小载不下,全都奔东边去了。”
“哦...”赵恒摸着下巴作沉思状,绕到那老汉身后,对牵着猎狗的手下使个眼神。
“马的,敢骗我们,信不信老子砍死你!”
那手下作势拔刀,手上绳松了松猎狗龇牙咧嘴地对着老汉咆哮,血盆大嘴趟着口水。
老汉被那狗吓得不轻,这群人个个带着兵器,身上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他抱着脑袋磕头求饶道:“俺说的是实话啊!那些人是往东边跑了,小人我船小载不了那么多人呐!”
谁想他这一磕头竟不小心把怀里的碎银子掉了出来,旁边一人眼睛尖,捡起来大骂:“还想骗我们!收了人家的贿银,想不想活了!”
“哎,你们不要吓唬他,”赵恒扶起那老汉,一脸真诚地温声细语“老伯你不要怕,我们是官差,正在缉捕一伙盗匪。这匪徒绑了人家姑娘抢了钱,你说了实话便是无罪,你若还要隐瞒便是从犯,到时是要问罪的。”
老汉一听立时跪下来:“小人糊涂小人糊涂啊!小人是收了贿银但那是被人蛊惑啊,求大人恕罪,求官老爷放了俺吧...”
“别怕,你只要说了实情,便是将功补过。来我再问你一遍,那伙人是往哪个方向走了?”
“官老爷大人大谅,小民谢谢大人!那伙人最后是分了两拨,一男一女过了江继续向北边走了;另外一波十来个人,向着东边去了。”
“嗯...”赵恒摸摸下巴,转过头问部下“你们哪些是不会游水的?”
七个人举了下手。
“你们谁会掌船?”
一个人举了手。
赵恒点点头,回过身面对跪在地上的老汉时手上多了把刀,他一刀干脆利落地砍下去,毫不在乎鲜血弄脏了昂贵的丝绸衣服。
今天从下午开始一路憋屈到这他恼到了极点,现在终于有了发泄,胜利就在眼前。
手下们被他可怕手段骇了一颤,只见他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来,眼神可怕而威严。
“不会游水的坐船,会游水的一起游过去!”
赵恒看着对岸恨恨咬咬牙:“我们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