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灵殿是一座拜占庭风格的古老建筑，坐落在奥丁广场的中央，外面装饰着布满暗红色花纹的花岗岩，传闻这些花岗岩来自印度，曾经有一场流淌过人龙两族鲜血的屠龙战争在那里发生，鲜血渗透进当地的花岗岩层，几百年后采石场发现这里的花岗岩色泽与众不同，肌理中满是血色。
而完整的世界树图案被雕刻在整个外壁上，顶部矗立着一只雄鸡，底层则镇压着一切龙族的祖先，黑龙尼德霍格。
它在卡塞尔学院中是一个类似圣堂的地方，用来颁发学位证书。这里通常每年仅仅开启一次，学生们穿着普鲁士宫廷特色的学位袍进入，坐在一排排橡木长椅上，等待校长念到他们的名字，在所有人的掌声中登台接受学位，两侧墙壁上，挂满了历代屠龙战争中为人类建立功勋的英雄头像。
在这个同样很适合举办婚礼的地方，恺撒坐在最前排的椅子上，穿着考究的白色正装，仰头对着圆形穹顶下的雕塑，摸出手机拨号。
“楚子航，你现在在做什么？”凯撒问。
这种坚守阵地等待战斗的间隙里，他想不到除了楚子航还能打电话给谁……诺诺没多少战斗能力，而且战斗本就是属于男人的事情。两位S级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但从诺玛给出的规定为未接受过实战训练的学员都要回宿舍等待，那两个怪物恐怕还真会就这样拍拍屁股走人。
“不知道，没什么可做，只是等待吧。”楚子航的声音从电话那一头传来。
凯撒说：“我的客人已经来了，你的呢？”
“该来的终究会来。”
“你觉得谁会先结束战斗呢？”
“不知道……也许是封彻和路明非。”
“他们难道去守住其他地方了？”凯撒讶然。
“不清楚。”楚子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迟疑，“我没见到路明非，封彻的话刚刚从我这边经过，看样子好像是去……食堂。”
“那里难道会有入侵者？还是说龙族们都是饿着肚子来战斗的？”凯撒大笑了几声，“我还以为它们只会吃人！”
“也许吧。”
楚子航挂断了电话。
副校长的言灵-戒律已经在校园范围内取消，所有学员都如同从牢笼里挣脱而出的野兽，拥有言灵作为武器的他们在实力上无疑更进了一步。楚子航在等待的过程里想的并不是凯撒，而是封彻。他在想拥有言灵-君焰的自己是否可以战胜对方，亦或是逼迫他用出其余的武技？
君焰是在实战中非常强大且危险的言灵，对战斗一方的增幅并不只是做出简单的加减法就能概括的。楚子航很少遇到那样彻底的惨败，被打到昏厥更是生平第一次，好在对方刻意留手，才使得自己很快就恢复过来，并没有留下暗伤。
但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不是能考虑这些的时候了。楚子航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好面对之后的敌人。凯撒那里的敌人已经到达，他的手机通讯在刚刚并未挂断，空旷场所里的交谈声正清晰地传来。
远处传来滴答滴答的脚步声，活像穿着高跟鞋踢踏在时钟的指针下曼舞。楚子航抬起头，看到在所有狮心会成员都撤去的空间里，缓缓走来一位三无的女孩……
叮铃铃——叮铃铃——
手机铃声又响了，联系人显示的名字是古德里安教授。封彻趁这个无人接听的电话结束后立刻将手机调成静音，然后呷了一口红酒，在舌尖轻轻回味。
路鸣泽说得不错，牛排非常美味，红酒也很好喝。至少封彻现在已经吃下了六块牛排，并喝完了一整瓶红酒。
在离这儿不算多远的教堂里不时传来爆炸声，战斗还未结束，战争也就还在继续。所以他判断现在不是什么适合出去的时候，只管在这里享用美食就是。
咚咚——咚咚——
铃声过去后，又有人不依不挠地打来，可手机传来的震动声好像不是这样？
封彻看了一眼手机，确实，电话连续几次不接后，教授们只当他正在忙别的什么事，或是压根就没带上手机，所以已经不联系了。那么……这个声音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该不会是有入侵者饿了，被牛排的香味吸引，打到一半到这里来找吃的？
将刀叉握起，封彻随手投掷向一处房梁。只是他刚扔出去就有些后悔了，那个餐刀还挺好用的，而这里又没有什么侍应生，想再找到一套餐具可能还有点困难。
“哎哟！”
入侵者被眼前银闪闪的刀芒吓了一跳，又忍不住为上面沾染的肉汁而咽口水。天可见怜，他真的不是饿了，仅仅只是感觉这里无人看守，所以才想到这里顺便躲一躲身后追击的人而已。
鬼知道这所学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聚集地，一个个学员像是疯子一样拿着冲锋枪不要命的冲来……说这边其实是一所军事基地他现在都信！
而且眼下在这种混乱局面中，伴随室外的枪声和爆炸声还能安然坐在餐厅里斯文用餐的一看就不好惹，明显是少林扫地僧那种深藏不露的级别。今晚，这位入侵者再度为自己衰爆了的运气而感到失落。
“那个……”他不好意思地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看到封彻空出的右手时挤了挤自己充满喜感的眉毛，然后将那柄又染上木屑的餐刀小心扔到桌上，“那个，如你所见，我只是不小心迷路到这儿来的……”
封彻动了动鼻子，他在眼前这个有些脱线的男人身上闻到一股玄之又玄的味道，意义不明，但介乎于路明非和楚子航之间……与前者有些不同，但又远比后者浓郁，仿佛是一道戒尺上划分的分界线，但不是最中间的那条。
“入侵者？雇佣兵？还是……赏金猎人？”封彻问。
眼前的男人在听到第一个词时颇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问到第二个时非常果断地摇摇头，却又对最后一个词坚定点头，好像这才是他真正的隐藏身份一般。
“这样啊……”封彻低声说，随后将杯中剩下的红酒饮尽，没有去管那盘剩下的牛排。
入侵者再次咽下口唾沫，倒不是他为那份没吃完的上好牛排感到惋惜，仅仅是明白对方的举动就像是要确认动手了一样。这种迎接BOSS的拉风场景他一直以为只能在游戏CG中见到，却没想自己居然在一所全是怪物的学院里碰上。
——那属于我的BGM什么时候才能响起？
这算什么？怪物学员中的隐藏BOSS？还是说真的只是运气不好才碰上的？没看到其他追捕的学员压根没打算跑来食堂调查吗？他们从门口经过时看到里面用餐的人之后就直接转身离去搜查别的地方了，这也太不尽责了喂！
没去管这个入侵者心里在想些什么，封彻只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很特殊，至少不该是计划外的存在，再联想到和路鸣泽之间的约定，看来是没法动手了。
“对了。”封彻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他朝正在一小步一小步朝门外挪移的入侵者问道，“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呃！这个……”
“说起来，你倒有点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哪能啊！”入侵者连忙摇头，“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赏金猎人，虽然听上去很酷，但真没和这所学院里的疯子有关联……啊，我不是说你！只是这里实在有点……超出我的想象。”
“正常，我刚进来时差不多也是这样想的。”封彻笑了笑，那笑容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一般充满招呼意味的微笑，“听这熟悉的语气……你该不会是老唐吧？”
“什么？！”入侵者叫道，在确认周围既没什么埋伏，也不存在敌意和杀意后才忍不住凑近桌前，同时又保留了一定可以逃走的距离，小心打量起封彻来。
几十秒后，他壮着胆子问：“你是……Nightmare（噩梦预定）？”
“你知道我名字的，封彻。”封彻从位置上起身，用餐巾仔细擦拭自己的嘴角，在确认那里没留下一点污渍时轻轻点头，“看来我没认错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问题是我要问才对吧！”老唐怪叫道，“你不是和明明一起被国外的大学给录取了吗？难道就是在这里？”
“明明”是路明非的网上ID。
“这就说来话长了。”封彻看了眼窗外，周围搜查过一圈的学员又绕回到了这里，看来老唐继续待在这儿不躲起来的话，被发现也是迟早的事。
“你该走了，剩下的事情有机会以后再告诉我吧。”
“哦哦！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啊，封彻！”老唐毫不留恋立马就转身，溜走时嘴里还小声感叹道：“怪不得说出门要靠朋友，就算出国了也同样如此啊！”
“喂，老唐!”封彻看着他的背影喊道。
“怎、怎么了？”老唐大跨步的脚为之一顿，又有些胆战心惊地回过头，生怕这尊“国际三人组”里最不好惹的突然发难。
“没什么。”封彻的脸上流露出仿佛转瞬即逝的浅淡微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李修缘罢了。”
“李修缘？那是谁？”从小生活在国外的老唐不解道。
封彻摇了摇头，又挥手让他赶紧离开，“不知道的话就算了，如果你在路上碰到路明非的话，不妨问一下，他肯定是知道的。”
“哦！”老唐点了点头，这下是真的溜走不见了，而发出的动静却又被追捕的学员发现，一窝蜂又这么追了过去。
声音逐渐远去，食堂一楼的餐厅里就只剩下封彻一人。他看着老唐交还回来的餐刀，用手在上面轻轻抚摸。
“唉……”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餐具摆放回原位后起身离开这里。
刚一出门没多久，就又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就好像是在证明路鸣泽一开始就确实做出了非常明智的判断。不远处的消防栓刚刚被人用枪打爆，水流像是喷泉般滋滋冒出，浇灌了这一片夜色中的草坪，而在这水幕里，有一团白雾仿佛是有生命一般正在缓缓靠近。
封彻站在食堂门口默默看着，他想也许是芬格尔这个家伙，因为对方在老唐来之前不久从食堂里买了一只烧鸡，也许是考虑到路明非的食量，还嫌不够所以折返？不应该吧，他不是在安珀馆吃了一大堆澳洲龙虾么？
雾气中的人影越发清晰，封彻很快就确认了不是芬格尔。因为来者的体型实在太过于瘦削，还像是初中生的小男孩那样看上去矮矮的，光看身影就感觉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当那人走到封彻面前时，没选择动用五视万能的他才彻底看清对方的样貌。确实非常稚嫩清秀，眉宇间似乎还有点路鸣泽的影子。封彻心想可能是因为他们年纪相仿的原因，而且也都足够可爱，所以才会生出这样古怪的想法。
但毋庸置疑的是，对方确实不该是出现在这所学院里的外来者，就算看上去再年轻，再稚嫩，也不能够成为辩解的理由。在他身上，封彻一如既往闻到了浓郁的气味，除却这种无法明晰的味道外，他还闻到了金属的铁锈味与类似硝烟的味道。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封彻，看了好几秒钟。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来找我哥哥，你看见他了么？”少年问，声音飘忽遥远。
“没有。”封彻摇了摇头，心里却泛起一抹不知如何言表的滋味。
“你骗我。”少年说。语气并不愤怒，只有如同受到背叛时浓浓的哀伤。“我闻到了哥哥的味道。”
封彻静静地看着他，和他那野兽一般的金色竖瞳对视，却没来由得想到就算是楚子航也肯定不敢注视这目光。
见到在封彻这里再找不到什么答案，少年的脸上流露出非常难过而又倔强的表情。如果这种时候还能笑出来，那肯定就会很好诠释出“强颜欢笑”这个词语的含义。
不知为何，封彻感觉到自己也许并不存在的心脏器官传来点点感同身受的痛楚。
“你也不肯告诉我吗……那我去找他了，再见。”少年和封彻擦肩而过，他的身体滚烫，热气直扑到封彻脸上。
封彻扭头看着少年慢慢地重新走进白汽中。
“哥哥……哥哥……”少年呼喊着，声音越来越远。
“这就是龙么？”封彻点起一根在舞会上从凯撒那里拿来的雪茄，一个人站在食堂前默然注视少年的走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