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天鸟美马是觉得这两只经过特殊改造后的鵺再加上那么多卡巴内已经足以杀死两人,却必须要亲眼见识到他们的死去才能够安心。因此他没有离开去继续进行什么,而是走到不远处一块巨石上坐着,默默注视这场不对等的战斗。
封彻的每一道冲刺都像是顺海浪划过帆船时造成的水浪,无数卡巴内被不断掀飞,然后破碎。他越过数不清的敌人,诱使鵺声势浩大的攻击通往地面,在躲闪过去时又波及到卡巴内身上。
这两只鵺和原先遇到的不同,它们在战斗时不断负伤,又通过吸收周围的卡巴内来不断恢复,渐渐失去了人形,反而成为种巨型肉球般的扭曲存在。
当封彻再度动用全力直接将它们都给打碎时,其中一只的核心得以保留,于是与周围的卡巴内再加上刚死去的鵺融合,成为真正意义上高楼般的可怖姿态。
“你还剩多少是力气?”被血污染满全身的封彻对楚子航问。
他给出了一个很是模糊的答案,“还行。”
“记得坚持不住时就回归主神空间……”
“你也是。”
对话结束,两人朝仅剩一只的超巨型鵺发起冲锋。
引人缭乱的刀光闪过,楚子航一路挥砍顺鵺的巨大手臂直上,同时利用君焰引爆身后的空间来增加推进速度。
封彻则直接使用“剃”狠狠撞进鵺的内部,再动用灌输全力的指枪“斩刀式”疯狂挖掘它的肉体。
在楚子航的掩护下,他终于抵达核心深处,在“铁块”的常驻模式下抵挡内侧卡巴内的撕咬进攻,再用最后一发“指枪”贯彻核心。
伴随鵺如同瀑布般彻底崩塌,周围又因它先前对其他卡巴内的过分吸收而导致空出一片堆满尸体的场地。在这尸山上,只有封彻还留有站立的余力,楚子航已经是用刀支撑身体,坐倒在一具尸体上。
他似乎并不为自己的疲劳而伤感,也没有对自己此时暂且的无力而神伤,他在有那么一瞬中成为了像是过去的自己,周围卡巴内的尸体于他眼中也重新成为了类似于龙人一般的怪物。
天空依然阴沉却没有下雨,但楚子航的心中已经飘起当时的雨夜。只是不同于以往,现在他也是背负战斗的一员,是能够放心托付后背真正并肩作战的战士!
天鸟美马持长刀走上前来,眼里充满惊叹与赞赏,像是看了一场好戏。直到此刻他也依然未曾露出超出计划外的惊慌。
“你们是怎样抵达这个世界的呢?拥有这种力量的人我在过往从未见过。”
他将武士刀从刀鞘中缓缓拔出,划过气流时发出镰鼬拂过的刺耳破空声。
“但你们是当初无愧的战士,连我都生起一种和你们对战的想法!”
“就凭你?”封彻嗤笑道,“还是喊你的神明出来帮忙吧!”
天鸟美马没有对他的话语进行回答,只是简单摇了摇头,持刀走向二人。
楚子航想从地上拄着刀站起,但被封彻挥手拦下。
“他一个人不会是我的对手,你先休息吧。”
楚子航也没拒绝,点点头就重新坐回原位抓紧时间休息。
因为神明已然降临到这个世界的缘故,天空正在不断加速扭曲,通过被打穿的城墙朝开阔处望去,似乎遥远的地平线都已经和天空衔接在了一起。
封彻朝那儿最后望了一眼,起身向天鸟美马走去。
呛——
没有过多的言语,美马挥起的刀刃被封彻用“铁块”局部强化后的手腕挡住,发出精铁碰撞的清脆声响。
而当美马想要抽刀再度反击时,封彻则反手握住刀刃,并于瞬间接上一击指枪“霸王拳”击中在美马的胸口。
对方立即倒飞出去,连武士刀都脱手被封彻握在手中,随后又像垃圾般丢到一旁。
“这就是你所谓的新生么?”
封彻走到想要起身的美马跟前,一脚踩住他的头贴紧地面。
“真是有够弱的,难道你的依仗就只是如此了么?”
当美马刚欲张开嘴时,封彻再度用力一踏,脚下的脑袋就此完全粉碎,流出一团黑色的粘稠物体。
封彻皱着眉头将脚移开,却发现脚下的尸体存在一丝异样。
美马应该只有头被自己踩碎,他很清楚这点,可是此刻对方看上去在脖颈处就已然断裂,开口整齐而又平滑,像是从一开始就已然不存在所谓的头部。
是了,封彻顿时明悟,这还不算是真正的美马。
此刻的美马也仅仅只是一具换了头的化身,他原本的头颅在保留意识的情况下被割去,现在正安置于那辆骏城上,与上面的血肉组织融为新生命一般的存在。
空气中传来若有若无的浅笑,紧接着,整艘骏城在此刻真正化作是了巨龙般的存在,它碾过卡巴内的尸体,又吸收其中的血肉粘附到自身。
随后,如沥青般胶着的黑色石油液体又在骏城上方汇聚成巨大的黑影。列车前端如同龙首的尖角开口被打开,长出饕餮的黝黑巨口。而末端则对接黑色巨影组合,其手臂般巨大的爪子与面部狰狞的红光,这样貌甚至让封彻恍惚间想到以往见别人操纵过的游戏角色。
是了,那似乎是在DOTA被称之为“Never More”的影魔。虽然对方的威势远不如游戏背景中的强大,但在此刻也已经是足以俯视一切的真正怪物,至少在封彻逐渐冷却下来的心中,他真正嗅到了一丝神明才会拥有的强大气味。
“这不是我们能够战胜的。”封彻对楚子航说。
眼前这个怪物不同于在这个世界中见到的任何一种,它不再只是由卡巴内所构筑出的简单怪物,而是真正如同神之御座般难以匹敌的存在。
无数卡巴内的血肉只能用来装填身下的列车,而上身则是通过数不清的献祭所扭曲出现的黑烟身躯。
封彻想起前几日还和美马进行的谈话,对方自诩为神明的御座,原来这副强大的姿态也只过是神明的座驾而已么?
他捂住在过快思考之余有些作痛的脑袋,却想不出该怎样解决面前这个不合常理的怪物。而就当他迟疑时,化身为魔神般的美马首先发起了攻击。
他被黑烟笼罩的巨型利爪划过空气朝两人袭来,地面都被倒飞的气流掀起,废墟和无法利用的尸体如同残砖瓦砾乱飞,其威势的余波就让人难以招架。
此等姿态的美马竟恐怖如斯!
封彻在这一击下闪身躲避,只见自己原先站立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巨坑。楚子航在此时也完全不好受,他勉强躲闪,却也被劲风和碎石割破体表的皮肤流出鲜血。
仅仅只是一击!
两人皆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甚至还找不出一丝一毫对敌的办法。
而没来得及言语,数十米高的美马就协调身下的钢铁巨龙同时再度发起攻势,张开的黑爪与待发的撕咬直接笼罩半片天空!
封彻熟练动用“剃”的灵活性在美马的身躯上践踏,同时使用“指枪”尝试贯穿对方猩红色的面部。但触感相较于神明胚胎外的那层羊水,也依然难以贯彻,只不过触感由橡胶变成了松散但找不到核心的石油。
而楚子航已经彻底放弃使用村雨作为进攻的武器,他尽可能使用言灵君焰引爆美马的身躯和巨龙,虽然伤害卓有成效,但对方只要简单避开一定距离,很快就能通过肆虐周围的卡巴内得到恢复。
这些浪潮般袭来的怪物在此时已经是如此的无力,以至于从一开始就是被美马招来用作决战时的食量。
鏖战之时,楚子航终究因为体力不支而来不及躲闪,而美马在面对封彻的迎头一击时竟选择完全承受,已大半个暗影脑袋都被轰碎的代价下强行将手臂化为污秽的深色洪流冲击向楚子航,这一击直接让用村雨进行招架的对方急速倒飞出去,狠狠撞击在远处的房屋废墟中。
在撞破数栋墙壁后,楚子航生死不明地躺倒在一片废墟中。他的表情不复淡然和忧虑,已经完全被濒死的痛楚所覆盖。
“楚子航!”
封彻脱离战场,赶到他身边查看情况。但楚子航此时只能保持外部肉体的大致完整,内脏已经乱成一团。吸进的空气在搅合的气管中没有目的地,血液淤积在身体每处无法排出,而器官也早已和粉碎的肋骨混杂在一起,此刻他能做到还未咽气纯粹是因为自身的强大血统。
看到楚子航好歹还留有一点意识而没有昏迷,封彻忍不住松了口气。
只要还活着,那就一定有机会。
“你该回去了,楚子航。”
他抓住楚子航的手,在美马拖着巨大的体型缓慢靠近前用平静的声音催促道。
楚子航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他用难以聚焦的双眼艰难望着封彻,张开嘴时却无法再发出声音,只能咳出部分的内脏碎片和血沫。
封彻大致能猜到他想说什么,无非是眼前这个怪物太超规格了,完全不是他们能够战胜的。更不用说这可能还不算是什么最终Boss,那个神明的胚胎还未真正动手与人交战。
至于这个世界怎样也好,与他人的约定也罢,都不是再能够完成并实现的了。
封彻在楚子航的眼中轻轻点头,对方也终于松了口气,在他的怀中化为一道虚幻的光,透过一道存在于一秒以内的超膜状管道而消失不见了。
连同楚子航一起消失的,还有他来时携带的村雨。除了记忆,他并不能够给再封彻留下什么。
“原来是这样么……”
作为美马双足替代的巨龙在此时已然盘旋到跟前,美马那身为人类的头颅浮现在最顶端黑影的额头上,成为那片黑雾中刺眼的一抹白。
他将双眼睁开,没有咽喉却能开口说:
“我的知识在此刻已经超越了这片世界,从而了解到很多……你们两个不过都只是域外之人,这样的话倒也能解释为什么能拥有如此多的力量。”
“那又如何?”
封彻站起身,将手上的血污在衣服上随意擦拭,然后再度做出迎战的准备。
美马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充满惋惜:
“你已经没必要再战斗下去了吧?大可以选择跟他一样被世界所召走,至少我是没有能力去组织你的。”
封彻无动于衷地说:“但这样下去这个世界就会被毁灭了,是吧?”
“不,并不是破坏……”
美马平淡道,“而是由神明……将其改造为乐园!”
他接着说:
“我知道光凭你是无法理解到乐园是怎样的,也肯定不会想成为其中的一员,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回到你该待的地方去吧,毕竟你也没理由留在这儿,不是吗?”
“——我哪管什么是乐园!”
封彻高声打断他,“我只知道,如果让神明完全改造这个世界,那么就不会有人能够正常活下来!”
美马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困惑,像是不明白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跟那个女孩有过约定,要让她能够快乐且不受约束地生活在这个世界…….即使我知道直到现在还会有人在等我,穗积她也不愿让我继续战斗,甚至会希望自己赴死也想着让我逃走……但这不正说明了此刻我的生命是有所价值的么?”
封彻的语气缓缓变轻,因为不会再有人回应他的话语,这本就不是说给美马听的。汗水从他的脸上滴下,落到楚子航先前躺过的土地上,滚进被刨开的土壤里,渐渐消失了踪迹。
“可现在——你居然让我丢下这些承若,背弃这些诺言?!”
他垂下眼睛,只能感受到自己体内有什么正在燃烧。这种很久以前曾熊熊燃烧迸发过的情感在此刻如死火山般出人意料地骤然爆发。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紧闭的双眼里看到了过去的一张张面孔,他想要再次撕碎他们,用同一双手,用同一种武器,来送给那些人同一种不变的……死法。
——如同要撕碎自己所背负的一切昏暗过往。
“我的价值,被否定了!”
你竟然敢否定它!
那是从黄昏中走出的人生,自以为走出由鲜血和尸体堆积的深坑后,从枯井里爬出的少年自以为见到了光明,却未曾想过黑夜正伴随落日后到来,井只存在于干枯的黑色森林之中。
于是,只剩下那个在夕阳泼洒的余晖中所走出的少年背影,此刻又狼狈跑回到了现在。
一切都改变了,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
力量比以往见长很多,却永远都不会足够,于是当悲痛袭来时,即使没有足够的欢喜来舍弃,也依然找不到出路。
你否定了我生命的意义,所以——
“我要杀了你!”
封彻捂住的口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尖啸,他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了,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力量在膨胀,但身躯即将爆裂——他的肉体由内部向外散发出濒临奔溃下如此迷人的火光!
美马惊奇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挥出数道黑爪,将封彻远远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