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无风。
屋旁的青山失去了颜色,明澈的小溪倒映着月亮,月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没有鸟儿的鸣叫,没有人群的喧嚣,今晚的夜安静无比。
宋莞莞辗转反侧,她认床,好不容易花了几天适应孤儿院的,如今又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她侧身躺在床上,透过窗户观察着月亮,弯弯的,明亮亮的,像小船,只是不知道它漂泊在什么地方。如果能找到,我想她一定会不假思索地乘着去往远方。她看得入迷,黑夜给宋莞莞最大的赏赐应该就是有群星有明月陪伴着她。
今晚无星,有月。
她总是爱看月亮,有时会想月亮是不是也和她一样孤独呢,是不是也没有朋友了呢。
夜晚有些凉气,室内的窗没有关,宋莞莞往上提了提被子,缩成一团。天生体寒的她,手脚冰凉。
许久,开始起风了。树影婆娑,可惜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宋莞莞失神地凝视着窗外的树木摇曳。
终于,她还是起身去了屋外。
这里很有宅院风格,她的房间外面就是一条长廊,中间是别院,里面有一棵古老的梧桐树,历经沧桑。
宋莞莞没有走下去,只是站在门边吹风,她穿着林宛小时候的睡衣,裤脚有些长,拖在地上,但是很暖和,跟她之前的那件薄绒连衣睡裙一样。
云雾渐渐遮住了月亮,却没有遮住它的光。周围似乎都氤氲着月光的气息。宋莞莞很享受。
隔壁屋的门被打开了,只是迟迟没有人出来。宋莞莞压根儿不知道,依旧还是仰望天空。
门被开得更大,声音很小,因为林宛和老婆婆就住在前面一排。
人出来了,映着屋内暗暗的灯光,可以看清是林七。
初三学子面临着中考,六月初的考试难免还是会带给考生一些压力,他也不例外。林七复习到深夜,出来透了口气。
他伸了个懒腰,捶捶背,揉揉肩的,正准备回房就看见了宋莞莞。
他们两个住得靠的很近,是林七主动要求的,他害怕宋莞莞出什么事,这样也方便照顾她。
林七穿着拖鞋,走路拖拖拉拉。宋莞莞自从失聪后,洞察力也下降,等他走近后才用余光瞥到。
她扭过头,目光深深地看着他,林七接受到这目光被吓了一跳,如视黑暗,停住正准备向前迈的脚。等宋莞莞重新抬头看天空,才慢慢靠近她。
林七蹲下来,看着宋莞莞仰望的天空,除了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睡不着?”林七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问到。
宋莞莞没有注意,只是感觉到耳边有热气,才抬头看向林七。
林七怎么说也是一米八的大高个儿,即便是蹲下来也比宋莞莞高一点。
宋莞莞拧着眉,明显是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淡淡地扫了一眼,继续赏景。似乎唯有这夜景才能使她平静。
林七察觉到宋莞莞的表情,回屋拿了本子和笔,再次回去,在上面端端正正正正写下一行字:怎么没睡?
他拿给她看,几乎都忘了问宋莞莞识不识字。
“不想。”宋莞莞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天空。
林七又不厌其烦地唰唰写下:想家人了是吗?
宋莞莞看到这一行字后,愣住了,想家人?
她该想谁?是宋明和戴月,是院长和保姆阿姨,是孤儿院的所有小朋友们……还是,顾子衿?
她不知道,不摇头也没有点头,更没有出声,只是保持沉默。
林七当宋莞莞是想了,蹲着托着下巴思考了一会,才斟酌着写下:以后我还有妈妈和外婆都是你的家人。
写下这行字的时候,林七几乎是斩钉截铁的,字里行间都透出了对宋莞莞的关心和照顾。
她点了点头,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
没过多久,林七就把宋莞莞送进房间里。
又起风了,小船漂到了另一个地方,渐渐没了踪影……
第二天,天气多云,没有太阳。
用完早饭后,九点多钟,林宛准备带着宋莞莞去市里的医院做检查。林七死皮赖脸地非得跟去。
从郊外到市中心,车程耗了一个多小时。林宛带她去了省中医院,这里设备齐全,药物多样,治疗的科室也是最全面的。
刚进门,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药水味,还有中药的味道,不好闻甚至很刺鼻。大厅很忙碌,每个窗口都排满了挂号的人。幸好,林宛提前预约挂了耳科专家号,春天容易感冒,人流量很多。
到了诊室,内部干净整洁,都是清一色的素白。
“病历。”医生一边操作着电脑,一边说。
林宛一下子想起来了,看诊需要病历来着,但是这孩子……
“不好意思医生,走的匆忙忘记带了。”
医生放下手中的事,看了一眼林宛,摇了摇头,随手从抽屉里找了本新的病历,斥责道:“最后一本了,现在家长都这么马虎的么?”
林宛点了点头,有些尴尬,接过病历。
一旁的林七不以为然,对刚刚的“家长”两个字很是高兴,连带对这个医生都有了好感。
林宛翻开第一页,一眼就扫到了几个字“姓名”“年龄”,这些她怎么会知道,只好无奈地把病历放在宋莞莞面前,拿着笔指了指,便松开手。
宋莞莞低头看了眼,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她提起桌上的笔,一笔一划,迟缓地在姓名一栏写下“宋莞莞”,又在年龄一栏填了“6”。
医生拿过病历,对这一幕很是不解,其他家长都是帮着写,她看了一眼年龄,才6岁,字就写得规规整整,属实难见。
询问了一些病症后,有对宋莞莞做了全套的检查。
“孩子患癔病性耳聋,或者说是心理聋。”医生用很专业的话说着。
林宛有些懵,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些。
医生见状,又不急不缓解释道:“所谓癔病性耳聋,简单而言就是由精神创伤或某些心理因素、暗示等引起,表现为失听的一种癔症或歇斯底里症状。这种病症,伴有一定的精神障碍和植物神经系统功能紊乱,但在躯体方面无相应的器质性病变。所以不用担心对身体的影响。”
医生的话刚落音,林七就迫切地问:“那医生有什么治疗方法么?”
“可以对突如其来背后的声音引起的瞬间反射或在睡眠中可被唤醒等情况进行治疗,暗示疗法也是可以的。这些主要还是要靠家属的努力。”医生坐下来,继续看着电脑处理着工作,想了想又说:“嗯……为了保守起见,我建议去挂精神科,看看有什么心理上的障碍,这样会更方便治疗。”
说着,医生就写了一张单子,温和地说:“我开了一张单子,你们直接去神经科的那边,现在中午,人会少一点。”
“太麻烦了,谢谢医生。”没等林宛说话,林七就抢先一步,拉起宋莞莞,知道她的名字后直接叫了小名,“莞莞,咱们走吧。”
说完就带着宋莞莞去了精神科。
林宛现在真想抽死自己的这个儿子,对医生道了谢就离开了。
医生看着这一幕,只能说兄妹情深。
精神科人更少了,走廊安静极了,落针可闻。
心理医生对宋莞莞做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心理咨询后,才把林宛叫进来,“小孩患有中度抑郁。”
林宛彻底被惊到了,林七也僵着脸,瞪大了眼睛。
医生见到他们这副表情,想着中度抑郁患者通常情绪低落,家属怎么会不注意到孩子,以为是自己诊断错了,问了问:“是否有情绪低落,悲观的表现?”
林宛和林七对视了一秒,纷纷点头。
“是否会失眠?”
林七想起了昨晚宋莞莞站在走廊上看天空,僵硬地开口,“是。”
“是否注意力降低?”
宋莞莞老是会发呆,这点大家都看在眼里,两人又不约而同地点头。
“……”
医生又问了很多,宋莞莞的情况几乎都是如此,林七总算对她有了些了解。
“的确是中度抑郁,家属要时刻对她保持关注。不要对她做消极的事情,不要……”医生一条一条地叮嘱道。
林宛哪认真听,注意力全部放在“中度抑郁”四个字上了,只是自顾自地点头。林七很快缓过神,专心致志地听着,还用手机给录了下来。
过了十来分钟,他们谢别了医生,就带着宋莞莞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