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错过了我那班班车,没关系,我们终点相遇。”
我是栗。
“妈妈,搬去跟我们一起住吧,整条胡同都已经搬空了。”叨叨嘴巴一张一合,我也听不真切,摸了摸怀里的的老猫。
我想拿茶几下面的铁盒子,我指了指那个方向。叨叨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晃的我头昏。老猫从我膝盖上跳下去,在叨叨的裤脚那蹭了蹭,叨叨抱起她,老猫叫了两声,看了看我。
“呀,你这小东西,只晓得帮妈妈做事。”
老猫又叫了两声,从叨叨的臂弯里跳出来,回到我膝盖上趴着。
夏天还是太过于沉闷了。
叨叨弯腰从茶几那儿把铁盒子拿出来。朝我走来,又蹲在我旁边。
“妈妈,你在等什么呢,这么多年。”
我笑了笑,摸了摸叨叨的头。我想,我浑浊的眼睛,看着叨叨,又好像看到了几十年前。
这条胡同叫做梧桐巷,巷子里的都是在这里住了好几辈人,阿婆他们总是凑一桌打着那种绿壳的小仔麻将,阿公他们就是喝茶下棋打桥牌。而我父母,阿婆阿公说:“要那玩意作甚,有我两个老东西陪你就好了。”
直到我上学之前,我都以为,大家都是这样。
于是,一直到我十多岁,都伴随着一个外号:“没爹没娘的可怜虫。”
多亏了这样的身份,我身边还是只有阿公阿婆,即使我已经十九岁了,梧桐巷的夏天很热。但我还是很喜欢搬个凳子坐在阿公他们旁边,看他们下棋,有时候就这么坐一下午,短袖就会湿了个透彻。
偶尔我会想,这棋盘上的棋子,哪一颗是我?
小时候问过阿公这个问题,阿公放下茶杯,大笑着把我抱起来,笑着跟我说:“我们小栗子啊,要做就做那大将军。”
然后就听到阿婆怒骂:“做什么青天白日梦,滚过来吃饭,栗子啊,别听这老糊涂乱说。”
然后,阿公就开始和阿婆大战三百回合,
我托腮看着窗外,我想,我做不了那全盘的大将军,也许我也不是那个只知道前进而绝不后退的卒子,并不是我看不起卒子,只是我觉得我做不到绝不后退,我想我是四个角落里的某个車,散漫地在棋盘上走着,楚河的那头我也会偶尔去晃一晃,无意间威胁到了某个人,然后又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死去,草草了事。
窗外蝉鸣依旧。
我就在巷子的书店里帮着老板打杂,不想再去学校,阿公阿婆也随我。我乐得自在,借着书店的便利读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书。
入夜了,我摸了本书从家里出去,坐在九曲河桥头,翻了翻书,月光洒下来,我脱了鞋把脚放进水里。
有几条寸长的小鱼,试探性地在我的脚边晃荡,我居然紧张了,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弹,书就一直停在了那一页。
我就是以这样的囧样遇见他的。
那天他穿着深灰色的开衫,条纹T恤配着一条休闲裤。他靠在桥头抽着烟,框架眼睛架在鼻梁上。烟味不像是阿公的草烟,我觉得很好闻。
“喜欢三毛?”他声音有点沙哑,我突然惊了一下,脚趾头抓紧了,鱼也被我吓跑了。
“嗯,喜欢。”
“喜欢她什么?”
“说不上来。”我合上书,捻了捻书角。
“看过其他书吗?”他丢了烟头,手插进裤兜。
我沉默,坐起来,穿上拖鞋,往家的方向走。
我想,他肯定会摸摸鼻头,心里想:“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那一晚上我都没能睡好觉,鼻尖仿佛萦绕着那股淡淡的烟草味。稳稳当当地就看着天空泛白,透过窗帘出现一点又一点的光亮。
我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摸到床头的钟,五点半,距离去书店还有两个半小时。我认命地叹了口气,穿上拖鞋,阁楼的木板稍不注意就会踩得梆梆响,我轻手轻脚地去打开窗,害怕踩重了会吵醒浅眠地阿公阿婆。
凌晨的风总会夹杂着雾气,我闭上眼睛,慢慢去体会着这一天中难得地凉爽。直到听到了开窗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他还是那个样子,整个人看起来淡淡的,可能刚刚起床,头发有几根就那么卷翘着,睡衣的领子有一边翻了起来,靠在窗边。手里拿着昨天那好闻的烟。
我们俩对视了一眼。
他冲我笑笑,我愣了愣,飞快地把头偏向了高塔的方向,手扣紧了窗的边框。余光留了那么一角在他那里。我以为我是漫不经心,其实如果有第三个人肯定能看穿我拙劣的演技。
他抽烟很慢,烟圈慢慢从窗户飘向外面,隔了一个街道我好像都能闻到那一股烟草味。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着,或许还看着同一片风景,也或许不是,谁又知道呢。
有个女人走向他,卷曲的中长发,她的睡衣,是他身上的女款,走到他旁边,拿过他手里的烟,一口烟直直地冲着他的脸去,他帮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他们低声说着话,女人咯咯地笑了,笑的很漂亮,我那时候想“原来,漂亮的女人并不用遵从什么笑不露齿的规矩。”。
他也看着女人,淡淡地笑了。我关上了窗,把他和她也关在了窗外。
拿下书桌上的镜子,看了看镜子里的这张脸,胡乱地抓了把头发,扯了扯嘴角,心烦意乱地扣下了镜子,这该死的镜子,明个要去换一面,
那时候我以为我只是因为被人破坏了独属于我的清晨感到愤懑不满,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做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