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看花柳岸分明,待不见,萧萧羌笛。江南自有风光无限好,犹不如,巴蜀凄凉地。自以为两厢相亲,自以为金玉满屉,不过是一处相思一处空,落花流水无处觅。
吃过早饭临君便有些不舒服,只好在房里坐着边看书边喝茶压一压。从月走过来伸手就把茶盏端走了,道:“早上叫你不要吃那糯米圆子,非得吃了才罢,现下胃里不舒服又死喝茶来压,这身子到底要是不要了?”临君笑道:“怎么别人吃得的东西我就偏吃不得?既来了这里自然是人家有什么就吃什么,没有为你改例的道理。”从月扶着桌子笑了起来,道:“我的姑娘,你可不是做客的人,以后这府里上下可就靠你掌着了,还这么缩手缩脚的可不成。”临君不理她仍旧看书。一会儿就有几个婆子带着大大小小的几十丫头在房外侯着给王妃请安,临君听了赶忙出去,受了她们的礼就罢了。然后众人散去,只留下来三个正经管事的向临君回话,一说府内上下管理,何处如何布置规整,一说下人如何裁度,月例如何发放,如何奖如何罚,一说外办如何采买,如何联络经营。想临君是多少年没出过深闺的大小姐,如何听得懂这些繁琐至极的东西,加上胃里总不舒服,虽然耐着性子硬是听下来了到底还是没有头绪。从月见临君实在捱不住了,便向那几个婆子吩咐道:“今日就到这里罢,先各自去做事。”婆子们听了暗暗唏嘘一声便退下去了。从月倒了盏温水给临君,道:“实在不舒服了就去叫太医来。”临君强撑着笑道:“没到那地步。我只是着急,以为到了这边与从前在家时没分别的,谁想竟真要我当起家来了。也不知从前母亲是如何周旋其中的,如今我是听也听得头发昏了。”从月道:“哪里是这一朝一夕的事呢?慢慢来,凡事日后自然都懂了。”
正好是午饭的时候,下人来回:“殿下回了。”临君忙应了起身往外去迎他,却慌得差点打翻了茶盏。正好怀安进来了,看她们一派慌乱的样子问道:“怎么慌成这样?仔细茶烫了手。”临君忙拿手绢去擦那泼出来的热水,被从月按住了轻声道:“我的姑娘哎,快丢开手去吧,我们收拾就得了!”临君这才想起了失礼,忙住了手。怀安便问临君道:“没伤着吧?可用饭了不曾?”临君忙应道:“没......没有。”怀安便吩咐摆饭,同临君一道去了。
午饭多煮了鱼,因是早春时节正当季。临君端着饭碗下不去筷子,这桌上摆的都是荤腥的居多,虽也有一两道素食却也是下了浓油赤酱实在吃不得,只好略微吃一点青叶的菜。从月见了忍不住要说话,被临君一个眼神止住了,也不好坏规矩。怀安正走神也没在意,只是下人布上什么菜就捡着吃了,又喝了两口鱼汤,只是轻瞥了那汤碗一眼下人便知道了,连着又给他盛了一碗。临君见了便向从月示意也要喝那汤,从月没理她仍旧给她夹菜叶吃。临君只好又向那边正给怀安布菜的丫头示意,那丫头见了忙过来给临君把汤舀上递到她手里。从月瞪了临君一眼,临君也笑笑不理她,端起那汤便喝了。未喝上几口,胃里就突的往上一顶,临君忙掩着口忍了下去,接着胃里就又是一阵翻涌。怀安这才回过神,见临君脸色煞白的忙问她:“怎么了?”临君还来不及说话,胃里的东西就已经全都涌了上来,连忙捂着嘴跑了出去,扶着柱子将方才吃的同早晨吃的东西一道吐了出来。从月吓得一边给她顺气一边端过水给她漱口,临君却嘴唇一碰到水就又吐,生是把胃里吐空了还不休。怀安也吓住了,忙跟出去扶着临君又吩咐传太医。
临君侧躺在床上,脸上身上汗涔涔的。太医隔着帷帐诊了脉,向怀安道:“殿下不必忧心,王妃这是一向脾胃弱才致的,怕是平日里饮食都清减,偶然动了荤腥就翻出来。”从月正好进来,听见了就对老太医道:“大人您是不知,我们家这位平日里是荤的不吃腥的不吃,油的不吃腻的不吃,甜的不吃辣的不吃,有鳞的不吃有角的不吃,就吃那一点清粥小菜过活,也不知是如何长了这么大的。”太医笑道:“这姑娘说的就正是了。只是饮食虽要清减,这药理上的也不能缺,该补的也不能少了。现下王妃这样子,就先拿那细盐一勺,冲一碗温水来给王妃服下,若还不好就再喝一碗。两三日内就不要再动荤腥了,只用那小米煮一些清粥来喝,饿了就吃一些。等腹内不酸胀也就好了。”从月听了赶紧命人下去就备。怀安还不甚放心,又问太医:“那药理的方子还请老大人誊抄下来,我好叫人去寻的。”太医听了忙应了上外厢去抄药方,又嘱咐连茗等如何煎药如何服用。
这里下人和好了盐水便端上来给临君喝,谁知道临君刚含了一口就又吐了出来,吓得从月诶呦了一声。怀安听了也不顾许多,掀开帐子就进去了,见那丫头还要把那盐水喂给临君,临君则是喝了又吐出来。从月急的直骂那丫头,将药端过来自己来喂,谁知临君喝了又吐,吓得那丫头也不敢出声。怀安便道:“那药端来。”从月回头看见是怀安,也只好把药端过去给他。怀安端着碗抿了一小口,眉头刹时就皱起来了,冷声问道:“这药谁调的?”那丫头战战兢兢道:“是连茗姑娘调的。”怀安又问:“太医说一碗水一勺盐,这放了几勺盐?寻常人喝这个尚且难咽,怎么叫她喝?”丫头吓哭了,抽噎道:“连茗姑娘说......”“罢了。”怀安也不愿再听,吩咐道:“去叫人重调一碗来,再做不好就不必在这里服侍了。”又见临君难受得满头满脸的汗,从月正拿热手巾给她擦着,便吩咐外头的人道:“吩咐下去,以后厨房的膳食都按着顾小......王妃的口味来。”外头人回道:“正有一事要回殿下,顾相那边听说王妃身体有恙,将家里从前做王妃饮食的厨子都送来了。”怀安不禁好笑,临君生病不过半日的功夫,从王府到相府也有一程子路,看来顾相是时刻盯着这边不放心女儿啊,便道:“既如此便将厨房的人都换了。”
到了夜深的时候临君才清醒些,一睁眼看到从月倚在床头打瞌睡便轻声叫她,从月一惊醒了,忙去摸临君身上问:“可好些了?”临君笑道:“好多了,你快睡去吧,别冻着。”正说着怀安掀开帐子就进来了,见临君脸色好些了这才放心,也不好再往前去,只是远远地站着问她:“怎么样?要不要吃些?”临君脸一红,点了点头。怀安正要去吩咐人,从月却一下跳起来了,笑道:“我去就好,殿下您帮着照看照看王妃。”边说边暗笑着跑了出去。临君给从月臊的眼都不敢抬,又不好明白躲着怀安的,只好拉了拉被子将脸遮住了。怀安也是不知如何的,见临君总拿被子蒙着头倒怕她闷坏了,便过去隔着被子拍了拍她,道:“别捂着,多透透气。”临君听了也只好露一半脑袋出来,仍旧撇着眼不敢看他。正好从月端着粥进来了,见两个人都不说话便笑着讲碗递到怀安手里道:“烦殿下喂王妃吃了,厨房里火上还煎着药奴婢走不开。”临君急了便骂她道:“从月你放肆!”从月哪里听这个?早颠着脚跑了。怀安只好端着碗要喂临君,临君急得推了他一把道:“你怎么也听她的?有多少丫头闲在那不叫偏叫你来?”怀安笑道:“你当还有丫头在呢?早给她都支出去了。”临君道:“那也不用你,我自己来。”说着就要往起坐,却身子发软又撑不起来。怀安忙将她按住了,无奈道:“你这是诚心要遵规矩了?”临君听他这话是以为自己要同他生分了,忙住口不提,只好接着他递过来的粥喝了。怀安道:“原是我不好,从前那么些年都知道你的胃口,这一晃神的功夫反忘了。”临君笑道:“怎么都这幅样子?那东西都是我要吃的怨得了谁?”怀安道:“既自己知道了以后就该记着,别总贪嘴伤身。”临君点了点头。
第二天听说自己的老父亲因为她生病送来了一整套厨房班子的时候临君端着碗愣住了。她问从月:“殿下答应了?”从月道:“答应了,答应的可干脆呢。”临君舔了舔嘴唇,继续喝粥。过了一会儿发觉不对,又问:“爹怎么知道的?你去报的信?”从月道:“用不着我去,老爷时时盯着呢。”临君放下碗了,神情有些严肃。她想了一会儿道:“去告诉父亲,把人撤走。这是安王殿下的王邸不是咱家相府,胡来狠了惹人诟病。”从月不以为意,道:“咱相爷的脾气小姐你还不知道?就是明面上把人撤了暗地里也要留两个看着。”临君没有说话,手指在瓷碗上敲了敲,然后问:“殿下呢?”从月道:“在书房理事呢。”临君便要下床去寻他,被从月连忙拦下来又按进被子里了,叫道:“祖宗诶可歇着吧!身子才好些又到处乱跑,出了事我可担不起!”怀安正在外头,听见从月这话连忙进来了,问道:“出什么事了?”临君见怀安来了倒也省事,便问他道:“我父亲在府外摆着人,你可知道?”怀安道:“自然。”说毕见临君楞在了那里,便笑道:“正因是你父亲,所以就随他去了。”临君无奈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我父亲的心思你我自然是知道,可防不住有人借此生事。父亲性子原就不羁了些不在意这些,可不能叫圣上作难。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伦理纲常不能乱。这事还要你去说,拿皇子的身份压他一头,逼他把人撤了。”怀安不禁笑了起来,道:“没见过你这样的。我原也不在意这些,既这样我下午就叫随风过去罢了。”临君这才放下心。
从月眼力见儿是顶好的,怀安来了便立刻拿了凳子给他坐下,又把刚进门的连茗一道给拽走了。临君原还不在意这些,见从月这样子才忽然局促起来,又不能不说话,也不知说什么好,怀安就干坐着喝茶也有些坐不住。幸而临君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怀安道:“你昨儿在哪歇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像是新妇抱怨丈夫夜不归宿的话似的。怀安倒不在意,只说:“前半夜没睡,后半夜见你醒了便去书房阖了两眼。”临君暗暗攥着被子,开口道:“我想不能总这样......既然日后都是要分厢的倒也不在乎这一月两月。不若乘着我这次病了就先迁出去吧,你也好休息的......”脑子里很清醒,心里却很难受,临君咬着嘴唇等怀安回话。怀安没想到临君会这样说,略想了想倒也有理,便说:“既这样,就等病养好了再迁,我也叫人先去收拾起来。”临君心里一沉,眼角便酸涩起来,忙把碗放下了躺回被子里,压着声音道:“好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