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的漆黑之海翻涌着将一切光线吸收掉。
它一刻不停地变换着各种各样的形态,在漆黑深处……仿佛有百万畸变海妖潜藏着等待倾巢而出的最后时刻。
漆黑之海忽然剧烈的旋转,形成一个足足可以容纳数十只商船大小的漩涡。
漩涡深处……隐隐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球,眼球用一种诡异的速度飞快转动着,跃跃欲试的想要登上码头。
可每当它即将登上码头的时候,都会有一面青铜铁壁从空气中浮现出来,将它抵挡回去。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面青铜铁壁上镌刻满了藤蔓雕花和飞天人物,每一张人物的脸都可以惟妙惟肖的和集镇里的人对应起来。
码头之上,无边的灰色雾气沸腾起来,高耸入云的半透明的黄金巨人和一百光芒几乎已经消耗殆尽的骑士如同狂暴的兽群,倾尽全力最后一撞,将一座狰狞的漆黑树人撞进了漆黑怒海。
树人发出了不甘的狂叫,想要回到码头之上,但是它的每一次尝试都会被青铜铁壁不留余地的推回去。
巨人和骑士转身朝某个方向微微低了低头,慢慢的消散在空气之中。
“一定是渡灵官大人镇压住了漆黑!”
“白玉京真是厉害!”
“感谢英雄对我们的庇护。”
集镇里的人群不再逃窜,他们呐喊着,庆幸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有些人甚至朝着白玉京的方向跪了下来。
有些穿着黑色正装的商人细细的整理着自己跑的有些歪斜的白银领撑,再次扣上蓝水晶手工打磨而成的袖扣。
穿着大红天鹅绒呢子大衣的贵妇们着急的一颗一颗寻找刚刚散乱滚远的珍珠项链。在找到以后迅速皱起眉头捂着鼻子远离这些推推搡搡的平民。
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随着青铜铁壁的每一次出现和阻挡,他们脚下青色的砖瓦上有繁复的青铜纹路流动起来。
这些纹路在流动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变成了血红色。
他们的头发也开始变得灰白。
当漆黑之海终于意识到自己暂时不可能突破青铜铁壁的阻隔时,慢慢变得平静下来。
此时,站在集镇另一边的权零脸色却有些发青。
“这是……言灵.誓约青铜守!”
……
“……就这样,除了我和司南其他人都死了。”虞思念面无表情的将事情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这就是你说的去白玉京的路上没有任何危险,也不可能有漆黑存在?”
“理论上来说,漆黑并没有出现在我们所在的土地上,而且这样的事情二十年来从没有发生过……”权零看着虞思念的眼睛。
在男孩平静但暗藏火山的眼神里,原本很坚定的语气慢慢变得心虚起来。
“啪!”
塞壬渡灵成功的孩子们目瞪口呆的看见……权零雪白的脸上多了一个红红的手印。
权零金色的眸子中涌出了一股怒意,瞳孔紧锁。
一股浩瀚到到恐怖的灵压潮水一般的涌出,直接将虞思念悬浮在了半空中。
“咔嚓”一声瞬间就将虞思念的右手扭了一百八十度。
权零眉毛微微扬了起来。
扭断一只胳膊竟然对他的灵压产生了消耗……好惊人的身体强度。
这孩子最近都经历了什么……即使是身体强化型言灵……也不可能进步的这么快。
“理论?理论上我们差点就死在外面回不来了你现在跟我说理论?”
“你知道吗他们很多人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好不容易出人头地,可以进入白玉京,成为保护自己家人的强大英雄,他们的生活好不容易有了盼头有了希望......”
虞思念的声音并没有因为剧烈的痛苦而颤抖,他的眼神有些凶狠,原本精致秀气的五官因为愤怒变得有些粗糙和狰狞。
“现在这些父母的希望没了,他们该靠什么活下去?你们这些白玉京的贵人可能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我们这些穷山恶水里的刁民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光是活着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虞思念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突然就爆发了。
明明那些人还有他们的父母对他一点也不好,他内心甚至无数次恶毒的诅咒他们早些去死好了。
这些生动的生命真正死在眼前的时候他明明是不在意的……明明还可以开玩笑……明明在集镇里一个人活了十六年已经习惯了……
但是他现在就是生气了,就是抱怨了。
他不知道他是为自己差一点死在榕树森林里后怕,还是因为司南打算牺牲自己换他逃出去而感动,又或者也可能为那些刚刚得到希望,还没有进入白玉京就死在了路上的男孩女孩愤怒。
他只是想把这些事实赤裸裸的摆在权零,摆在白玉京面前。
沉默中,虞思念慢慢落在了地上。
希望笨拙的跳到虞思念的肩上。
大家都安静着,没有一个人出声。
“……我会亲自带着你们回去找到司南,然后送你们到白玉京。”
权零沉默了一会,低声说。
在这个时代,生命并不值钱。
甚至在这些集镇外的猪猡自己的眼里,死上十个八个都不是多么大的事情。
因为太常见了,几乎每天每周每月都会有发生。
小时候的权零理想着要做一个真正的英雄,保护他的朋友他的玩伴他的家人,保护他力所能及的所有人。
他想让阳光真正照射到所有的土地,漆黑不再主宰人类的命运。
可是他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白玉京里他所生活的地方,根本没有人在意集镇里刁民的死活,对于他们的称呼都用猪猡来代替。
集镇外的“刁民”们向往着集镇里的生活。
可他们不知道……在白玉京里生活的所有奴隶和工人都来自于外面的集镇。
他们每天做着繁重而巨大的工作,连同外面各个集镇所产生出来的利益百分之八十都被掌握着最强大英雄的资本经济体和家族掌握。
权零的父亲就是这样的家族的主宰者之一。
他从小就看着大批大批的垃圾和药物废液被倾倒在白玉京之外的集镇。
那些工人和奴隶常常因为疲劳或人体实验而死亡。
他们的尸体被实验室拿去做研究,他们的家人连抚恤金都得不到,自始至终都以为他们失踪了。
就这样,潜移默化的,即使他依然向往光,向往做一个保护别人的英雄,但是在权零心里,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慢慢变得不再沉重。
在他来集镇渡灵之前,他的父亲动用了一些关系使他这次渡灵完之后会被调到奥利给英雄学院当教导主任。
于是他整理东西,准备渡灵回来之后直接去奥利给英雄学院。
在翻柜子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箱小时候玩的塑料绿色小兵。
那是他小时候最爱的玩具——他常常幻想着以后能和一群勇敢的人去前线作战,保护别人。
他突发奇想用言灵:权柄使两个步兵和炮手暂时拥有了思考和说话的权力。
在温暖的金色光线里步兵和炮手怯怯的问:
“请问你有看到我们的司令吗?我们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权零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有些慌乱的轻轻地告诉他们:
“见过,不过他不会再回来了。”
“司令他牺牲了吗?”他们哭着问。
权零收回了言灵:权柄,看着他们啪嗒一声倒在了地上。
他呢喃着:“不,他只是长大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想哭。
现在,他忽然就明白了他想哭的原因。
他扔掉了孩子时的童真还有对于正义和善良毫无保留地相信。
他开始怀疑这个时代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真正的光?
他知道,他心里的光芒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