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如此说了,众仙自是不好拂了他的面子,纵是敷衍也都将目光投到殿中央这群子美人儿身上。
我硬是没忍住朝着他翻了个白眼,不成想这大白眼竟正正好好被他给接下了。
他老眼昏花许是当作我在暗送秋波,自认为得了鼓励,面上得色更甚,拍了拍手示意奏乐。
瑶琴悠悠,箜篌切切。
仙乐奏起,舞姬闻声而动。
我学着前面人的模样,踏着旋律腾起步子。
起初还颇为担忧,生怕露出破绽,但跳了一会儿我才发现自己委实是多虑了些。
满殿大小神仙除了最开始时敷衍地看上了几眼,紧接着又各忙各的去了,只在饮酒八卦之余,时不时夸上几句“此舞甚妙”、“龙王有心了”云云,实则连头都未曾抬起过。
是以我也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我跟着周围的这些个美人儿一会抬腿一会转圈,竟还颇有些得心应手之感。
我在暗叹自己聪敏伶俐的同时,下定决心今后定要对歌舞之道也仔细钻研一番,不然岂非白白浪费了此等天赋。
我还沉浸在空前强烈的成就感之中,一时竟忘了注意动作变化,脚下步子开始凌乱起来。
虽有点小慌,但我膨胀的自信心告诉自己这都是小问题。
于是乎,本上神凭借着自己那令人感动的超高舞蹈天赋,勇敢的迈出了一大步。
但事实证明,我对自己的舞蹈天赋的确是过于高估了些。
此时本应是个踮脚轻轻跃起的动作,我这一步准确无误地迈到了前面那舞姬半拖在地的裙子上,她双脚甫一离地就被我一脚给踩了下来。
巧的是,她被踩下来之后竟还没站稳崴了脚,尖叫一声便直直向前倒去。
更巧的是,当前恰好是全舞唯一一次需要所有人排成一竖列的站位。
最巧的是,这些美人儿被后面撞时的第一反应都是尖叫着去拽前面的人。
眼见这一连串美人儿都要与大地亲吻,我本着能捞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忙伸手去抓前面那倒霉的舞姬,谁知这小美人儿看着身量纤弱,实际上也忒沉了些,若我闭上眼睛,旁人告诉我手中拽着的是头死猪,我也定是相信的。
我一个趔趄,却是被她给悠了出去。
由于敛了仙泽,术法也有些不大灵光。这一着急连个定身诀也捏不出了,我暗骂自己这些年活得委实太过安逸,竟是倒退成这副德性。
就在我即将踉跄着冲到正席上之时,敛住的仙泽同着一身法力终于被我给解开了,刚要施法稳住身形,不料自己却停了下来,原是一时不察与别人撞了个满怀,撞得我眼冒金星。
未抬头瞧清这人模样,我甩了甩头连声道歉赔罪。
当我猛然注意到身前这人一身白衣时,顿觉不妙。
抬起头定睛一看,霎时骇得我汗毛一立。
远嚣此时不是应该跟他的娇妻你侬我侬吗?怎的竟不知何时从席位上闪了过来。
丝竹奏乐之声、闲聊八卦之声、劝饮庆贺之声早已戛然而止。
此刻殿中简直比万籁俱寂更加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远嚣以及被他半抱着的我身上。
我面上红纱在方才的混乱中不知教哪个美人儿给扯了下去。
意识到还保持着一个令人尴尬的姿势,我忙轻推他一把,从他怀中挣出。
我环视一周,众仙表情甚是精彩。
神帝到底是老成持重,眼里虽含着些惊讶,面上倒还算神色如常。
湘懿却好似见到了什么骇人之物一般,“错愕”二字直接挂在了脸上,我只怕她脸上脂粉也被吓得抖落下来。
远嚣眉头微蹙,也难怪,自己的大喜之日被搅成这样,再好的脾性也是要有几分火气的,没直接祭出那影痕神剑一顿乱劈,反倒还要捞住我,的确是为难他了。
我此时只叹自己今日怎如此蠢笨,为何最初不直接幻成月泱的模样,如此便不会有跳舞这档子烂事,更不会闹成这副样子。
左右这个颜面已经丢了,定要做些什么尽力为我鸟族挽回些体面,我如盘算着。
是以我掸了掸袖子,对着神帝拱了拱手,喊了声“师兄”。
众仙皆察出我周身气泽浑厚,必是位上神,此刻又将神帝唤作师兄,三界六道之中能算是与神帝师出同门的上神怕是独我一个。
座下仙客今日应是已八卦我许久,转眼间我便来对号入座,惹得他们个个热血沸腾,皆瞪大了眼睛,殷殷盼着能目睹一场大戏,也不枉千里迢迢上九重天一趟。
但本上神却是要教他们失望了,那喜宴上抢亲的戏码我委实演不出来。
“师妹你这恭贺方式煞是别出心裁,一介上神亲自跳舞作为贺礼,这本是件大礼”,神帝挂着笑容洪声道:“但看着你舞技貌似不太精湛啊,好在远嚣上神知你心意,不然倒容易教人误会你此番是来砸场子的,快快入席自罚一杯,也算是给被你惊到的众仙家赔罪”。
我暗自感叹我这神帝师兄也忒善解人意了,竟连我未准备贺礼都料到了,这台阶搭得甚合我意。
我亦撑出个笑脸,正欲顺着台阶赶快下场,谁知刚刚被惊得不轻的湘懿猛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径直走到我跟前,我还纳闷她不会蠢到要当众殴打上神吧,莫不是还将我当做最初那个任她欺辱的小婢女。
不成想她竟扑通一下跪倒在我面前,我当她是害怕我会为当年之事怪罪于她,遂伸手去扶她,还打算仔细安慰一番。
哪知她避开我的手,登时便开始哭诉:“即使上神仍对战神有意,也需得明白两情相悦的道理,众人皆知强扭的瓜不甜,上神又何必迟迟不肯放手。彼时小仙年幼,许是哪里做得不对开罪了上神,您如今贵为鸟族之主,还望不计前嫌原谅小仙。如今小仙既与战神结为夫妻,还请洛璃上神成全!”
我眼角青筋跳了几跳,回想一下,这似乎就是月泱常与我讲到的白……白莲花?
这等场景堪称生平仅见,我尚未决定到底该作何反应,只见她老爹西海龙王也离席走了过来。
“洛璃上神年纪轻轻便有此等地位,实是年少有为,这三界五行中青年才俊不在少数,尚未娶亲的上神也有那么两位,您又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他父女二人摩口膏舌,三句两句便把我编排成这样,饶是我性情再如何和善,此时也有些愠怒。
“敖闰,你踰矩了”,神帝似也有些看不下去了。
“你且放心,我虽涉世未深,不及你活了那么久,但我能在你之前修成上神便也还不算愚笨,吃别人剩饭这等糊涂事我是万万不会做的,但你可教你女儿仔细看好,排队等着吃这口剩饭的人倒是不少,到时若没得吃了可别再像今日这般哭哭啼啼了,她梨花带雨的样子,甚丑”。
话已说至此处,我自是也无甚雅兴上座饮酒了,与神帝师兄打了声招呼便在众仙的注视下走出大殿。
远嚣从始至终也没开过口,先是被我搅了婚礼,后又被我比作剩菜用来侮辱那对父女,如此都没有唤出剑劈我,倒让我生出些许愧疚来。
一想到今日这场闹剧极有可能会在明天传遍三界六道,成为众仙茶余饭后的谈资,我的脑袋就嗡嗡作响。
我忙召出片云彩,逃也似的飞出南天门,只想赶快回到翎域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时暗下决心,下次出门前定要先为自己占上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