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帝国边境，丑山。
丑山丑山，这山自然不是多秀丽，也并不高大，矮矮的，只有百余丈高。山上树木稀疏，一眼看去像是谢顶中年人的脑袋一样，无愧丑山之名。
但鲜有人知的是，这处毫不出奇的边境小山里，隐居着一位强大的暗系圣者。
丑山居，居在丑山而名丑山居，不过丑山居却不在山顶，而在山下，比起圣光贤者居住的圣光峰友好多了。
“这就是丑山居？”站在院前，罗修扭头问身旁的赵依影。
赵依影点点头，依旧不多说一句废话。
眼前的丑山居不过是一个小院子，论大小还没有周语汀家的农家院大。院子里松柏交横，尤其几株梅树极为苍劲，颇有幽深高洁之意。整个院子最特别的就是那几株树旁的几个木桩人偶了，其上还有着隐约的刀剑痕迹。此时白雪覆盖，树木犹如梨花开放，木桩人偶也着了一层棉衣，不显得那么单薄。
屋子是木质的，柏树的薄木板很结实，却不怎么保暖。不知为什么，圣者们总是住着单薄的木屋，百花谷如是，丑山居亦如是。
或许是因为圣者不需要保暖吧，罗修暗想。
“柯圣在里面等你。”赵依影对罗修说道，然后转身，提起长剑，走向木桩。
“进来吧！”此时屋里传来一个和蔼的声音。
罗修走上前，推开门，进入屋内。和上门的一瞬间，罗修回头瞥过——庭院里，少女正双手紧握长剑，喉、眼、心，一招一式，准确无误地攻向木桩人偶的要害。
罗修忽然明白了桩上剑痕的来源。
屋里，柯圣背负双手，见罗修进来，转身朝向罗修。
“拜见苍冥冕下。”罗修行礼拜道，又一边偷偷打量眼前的暗系冠冕圣者。
暗系冠冕圣者柯浩然，称号苍冥。
柯圣气息收敛，并未展现圣位威压，却给罗修一种感觉，似乎比白猿圣者、雷狼圣者等老牌冠冕圣者还强大。
柯圣好奇地打量着罗修，眼神带着几分好奇，他微微一笑，“不必客气，坐。”他指指一旁的藤椅。
起身，罗修看向柯圣，目光交错的一瞬间，罗修忽然觉得他和圣光贤者很像，一种……灵魂深处的相像，这是大预言术赋予罗修的直觉。
心中灵感一触即逝，罗修落座，心中却在思索刚刚的奇异感觉。
“前辈……和老师有什么关系吗，你给我的感觉和老师很神似。？”罗修直接问道。
老人刻意收敛气息，加之来之前他遍访百圣，他面对这个层次的强者并无拘束感，除了圣光贤者……
“唔，你可以把我当成他的……弟弟。”柯圣愣了一下，语焉不详的说道。
“啊？弟弟？”罗修疑惑，他敏锐的注意到柯圣说的是“当成弟弟”。
而且，圣光贤者的姓是伊莱克斯，一个很古老的姓氏，自近古姓氏简化后已没有那个姓了，而柯圣姓柯，不仅如此，二人的年龄也对不上，难道兄弟俩差几千岁......
“这个解释起来很复杂，嗯，到时候你老师会和你解释的。”柯圣看了看罗修，做了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
见柯圣不愿提及，罗修也不再追问，静静地等着柯圣开口。
“你觉得，什么是魔法？”柯圣果然换了和话题，考问道。
“魔力运用之法。”罗修脱口而出，这是长虹贤者教给他的第一个概念。
“那什么又是魔力呢？”柯圣又问。
“元素之力化为己用即魔力。”
“元素之力强还是你自身的魔力强。”
“当然是天地间的元素之力。”
“那么，魔法仅仅是魔力运用之法吗？”
罗修皱起了眉头，这是他从来没想过的。沉吟片刻，他反驳道：“您这是诡辩！魔力运用之法，自然也包括用自身魔力引动外界元素之力。”
“元素之力，真的只有魔力才能引动吗？那么，咒语，结印，节奏，又有什么用呢？”
“这……”
“我知道你学习了长虹贤者的魔法理论，但术究竟是术，魔法理论流派总结了魔法咒语、魔力运转节奏与魔法释放的关系，但终究只知其表，不知其根本。魔法理论固然严谨，但他也限制了你的思想。我想告诉你的是，魔法，是道，元素之道。”
“术也是道！”罗修辩解，经过魔法理论思想的熏陶，对他影响最大的并不是有关魔法本身，而是对于问题的思考方法。
“此道非彼道。”
“此道是何道，彼道又是何道？”
“此道直指本源，彼道论其过程。”
罗修皱眉，低头思索。
良久，他抬头说道：“晦涩高深，直指天地运行本质是道；严谨缜密，探寻魔法形成本质也是道！”
“何为道？”
“人有九感，以玄感见规则，规则便是道。”
“可曾见过魔法理论之道？”
“我......”罗修无语，脸色憋得通红，他连地阶的门槛都没摸到，玄感不通，怎么会看到规则。
“哈哈！”柯圣抚须大笑，“叫你魔法理论的长虹贤者都未曾以理立道，小小人阶魔法师，竟在此和老夫妄言大道，有胆量！”
“是您先和我说的！”罗修嘟囔道。
柯圣清了清嗓子：
“魔法理论是个好东西，但也是枷锁，纵观历史，自三千年前洛水畔的黄金一代，立道圣者大少，其中固然有必然性，但魔法理论也未必不是其中原因之一。我知你久经长虹贤者讲授魔法理论，又得圣光贤者授亡灵之道，今日便与你说一说这何为道？
“混沌之始，大道乃生，叫天地初分，上下相去九万里。其后乃有日月，分掌阴阳，阴阳两生，即有昼夜。乃隔虚无，相生四季。
“昼夜现而光暗出，光暗出而虚无隐，虚无褪尽而五行聚，金木水火土奠物质之基，造化万物，于是有山川湖海。物丰而燥，金石相击生雷，水离阳近阴为冰，火勾气转成风，而木蕴生机以养万灵。于是乎金木水火土光暗风冰雷，十系元素齐全，为魔法之初。
“日出月落，四时交替，生老病死......这些自然至理，即为本源规则之道；十系元素，万千魔法，即为元素之道；本源如干，元素如枝，至于圣贤神祗之道，则是依附在其上的细枝末节、嫩芽小叶了！”
……
一番谈论，让罗修受益良多，这是，另一条路。每个人都有各自对魔法的理解，魔法理论是主流，但并不代表绝对正确，甚至与柯圣的想法也并不矛盾，反而相辅相成。
罗修有点明白了圣光贤者的安排，他不仅仅是想让罗修来这儿学习暗系魔法，还是让他跳出魔法理论的藩篱，开阔眼界。
那么，圣光贤者眼中的魔法又是什么呢？罗修忍不住思考。
不觉间，时间过得飞快。待罗修走去木屋时，天已昏黄，地平线上只剩下最后一丝光芒。
庭院里，少女仍在挥剑，或平砍或突刺或上挑，每一剑都准确无误地击中木桩人的要害处。也不知她曾这样击出过多少剑，仿佛每一剑都成了本能，出剑，收剑，一气呵成，快如闪电又准如毒蛇，但她依旧在一丝不苟地劈砍着。
她额头微微泛起汗水，病态的脸庞却依旧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冬季的冷风中，少女的身影瘦小而又坚定，她沐浴在晚阳的红光下，显得格外地柔弱。
一剑，两剑，三剑……
专注，而又执着。
很难想象这么一个女孩儿是个……面瘫。
罗修静静地看着，心中升起一股敬佩，难怪她小小年纪就能与那明显是久经生死的男子厮杀的旗鼓相当。
隔了一会，她停下，引动咒语，释放了一个魔法。
元力汇聚，她的长剑上过了一层暗光，四阶魔法！
咒语，吸收外界元力，这是地阶魔法的标志。
她在越阶释放魔法，不是二阶三阶的小位阶，是天地人的大位阶！这可不仅仅代表着赵依影的魔力纯净程度和控制能力达到地阶水准，还有她对天地元素之力的理解足够深入，只凭这一点，她人阶与地阶的瓶颈便去了一半。
罗修悄悄走向前，摸着下巴仔细感受这个魔法，根据元素之力汇聚的形式以及魔法理论，他能推测出这个魔法的用处。
大概是一个辅助类的元素魔法，罗修暗想，又试着从元素本身的角度去理解这个魔法，发现毫无头绪。
半天的论道，柯圣并没有教他具体内容，只是扭转了他根深蒂固的固有印象。
嗖！
长剑破风，毫无征兆的刺来，挺挺的直指罗修的喉咙。
强烈危机感瞬间笼罩，罗修一惊，刹那间条件反射般后仰。
剑势如雷，罗修只感觉脸上一阵冷风，险而又险的避开了突如其来的凌厉攻势。
一剑刺空，少女手腕翻转，在空中挑了一个漂亮的剑花，顺势下劈，剑尖依旧锁定罗修喉咙。
罗修避无可避，只有保持着那个尴尬的姿势。
剑尖准确地停在了罗修喉咙三寸处，罗修惊起了一身冷汗。
少女斜眼瞥着罗修，瘦小的身躯多了一分睥睨天下的气势，她执剑，淡淡说道：“哦，原来是你啊。”
不等罗修说话，她又补充道：“你好弱啊。”
你好弱啊，你好弱啊……
罗修感觉那四个字魔性的在脑海里飘来飘去。
这是赵依影给罗修的第二个评价，第一个是——你好烦啊！
“你偷袭！”罗修反驳。
“是谁鬼鬼祟祟过来的。”
“那也是你偷袭！”
“那不偷袭再试一次。”
“你……不来！”
“哦。”
罗修冷眼怒视，赵依影手中长剑不规律的颤动着，罗修能感觉到长剑的锋利，一动也不敢动。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你一直练到现在吗？”
罗修问，赵依影冷眼睥睨。
“你晚饭吃了吗？不饿吗？”
罗修问，赵依影默然不语。
“嗯，剑法不错。”
罗修自言自语，赵依影给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
太阳收敛最后一丝光芒，星月升起，二人依旧保持着适才的姿势，赵依影的耐心极好。
“那个，大姐，你先把剑收了呗！”许久，罗修讨好道。
腰酸，这个姿势，真的很难受。
“哦。”赵依影依旧是淡淡一个哦字，回腕，收剑，“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喜欢这个姿势呢。”
这个女人，一点也不可爱！
罗修望着少女的背影，恨恨道：“早晚有一日我要把你打的满地找牙！”
“哦，你随时可以来试试！”赵依影忽然回头，显然她听到了罗修的碎碎念。
“喂，你还没告诉我住哪呢？”罗修喊道。
“看不见这么多空屋子吗？”赵依影面无表情，继续走回自己的屋子。
“面瘫少女！那我住你的屋子！”罗修气急败坏地威胁道。
铿锵！寒光一闪。
“你试试。”少女拔剑。
罗修咽了一口口水，悻悻然自己找屋子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