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宫婆忙上前见了礼，恭声解释道：“西角门处守夜的婆子聚众赌博，已是查处。又怕是有哪宫的丫头也参与了其中聚敛银两，给各宫的主子招惹麻烦，所以特命奴才过来看看。”
牧也笑道：“婆婆从西六宫那边查到这儿来也得不少时间，想必身上也是乏累的很了。不如将那物件说来，我虽只有桃笙跟着，院里却还有几个宫中派过来的小丫头，瞧着倒也是干练，不如唤她们过来帮着婆婆找找。也好尽快的回了话，省的娘娘担心。”
李宫婆连忙福了福身，笑道：“多谢殿下的体恤，这本就是奴才的疏忽，又怎好再麻烦殿下。实在是折煞奴才了。”
牧也呷了口茶，安慰道：“你随着苏娘娘倒也有一段时间了，想来还是第一次应付这样的事情，我们帮衬着些也是很正常的。”
周氏领着几名小丫鬟沿着斗柜抄捡了一番，因从箱中找出了几个荷包，几个扇套，又见那上绣着的纹路不是闺阁女子所用，自以为是得了空，忙拿来给李宫婆检视。李宫婆见那物件做工虽是精致，布料已然陈旧，知是多年以前的老物件，且牧也并不在这儿长住，若真是有什么珍贵之物想必也不会放到这里，因笑道：“懿奥侯与殿下一起长大，有这些老物件想必也是正常。”
周氏心中不甘，努动着嘴唇想再说些什么，却听桃笙道：“婆婆若是不信，不妨看看那东西的内衬，瞧瞧到底是不是宫里的物件。”
周氏不想一个公主身侧的小丫头也敢和自己这般顶撞，顿时有些不悦，道：“老身怎么瞧着这里就没有像是姑娘家的物件呢？”
桃笙本欲反唇相讥，却听牧也笑道：“婆婆大概是年岁大了，耳朵听起来反应有些慢了。婆婆如若不相信这是宫中的旧物，尽管拿了去，倒叫是给娘娘看看。”
李宫婆见这般情势，怕周氏再有不敬的言语，忙道：“既然是这样，奴才们就先退下了，扰了您的清静，还请责怪奴才们的不是。”牧也温声笑道：“婆婆也是出于公命，都是可以理解的。”
李宫婆又福了福身，忙到外头和一众丫头将铺散开的物件收到柜中，重新归拢好。桃笙一面整理被衾一面道：“婆婆可得看好了，别再有什么疏漏之处，惹得您来回来的，耽误了事程。”
周氏见众丫头都顺着眉眼，心下本就不以为然，又听她这样说，顺手就覆上了桃笙的腰肢，扯下她别在腰间的荷包，嬉笑道：“我瞧着姑娘这里面就藏着脏呢……”语音未了，脸上就结实的挨了一巴掌，只听牧也冷声斥道：“谁许你在我这放肆！”
一番的行为是惹的桃笙又羞又恼，她一把扯过荷包撕开束口将里面的物件悉数倒在地上，道：“婆婆也来瞧瞧都是什么东西，可有是您想要查的？”
见是这般，李宫婆慌的忙将地上的珠花拾到荷包中，嘴上呵道：“妈妈不过喝了两口酒，越发的疯疯癫癫了，还不快给殿下赔不是。”
周氏斜眼偷偷打量着牧也的脸色，见她仍是初时那般淡漠疏离，明明她没有斥责，明明她没有怒目，但周氏清晰的感知到了，从她那里散发出来的使她必须臣服的气场。她百般无奈只得福了福身道：“奴才方才失礼，请殿下责罚。”
牧也并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品着杯中的茶，良久，方听她幽幽的道：“你不该给我赔不是......”
周氏心中虽已生怯，却仍不愿放低身份给桃笙赔礼，嘴角一扯，便开始抹起眼泪来，“奴才打从进宫开始，今儿还是头一遭挨了打，俗话都讲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殿下就是再看不上奴才也该给我家主子个面儿......”
牧也冷声打断道：“怕就是本宫还和你家主子还投缘，才帮她管制你这种蛮横无理的奴才！”
一旁的李宫婆忙劝道：“妈妈也省一句吧，若真是惹恼了殿下，又怎能容得你在这胡作非为，领了恩情就快去吧。”
桃笙也忙跟着劝解。周氏虽觉得没脸，却也只得借此去了。
李公婆打发随行的丫头先跟着周氏去了，又向牧也陪笑道：“少翊殿下，奴才代周氏给您谢罪，这周氏本已进宫多年没想性子仍是粗鄙，一时冲撞了您，实是不该。”她转而又向桃笙饱含歉意道：“姑娘，今儿多有不当之处，还请姑娘多担待一些。”
慌的桃笙忙道：“婆婆可别这么说，桃笙受不起。”
牧也见她这般，只是笑道：“周氏是阿桢的乳母，又是苏娘娘的同乡人，难为你竟能这般为她说情。你也去忙吧，还有一堆事呢。”说完又让桃笙去送送她。
李宫婆又向牧也恭敬地福了福身，才跟着桃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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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的夜色里，远远的朱门下却没有点起火把，月映罗浮寒照雪，四遭的景儿也是尽揽其中。旁侧红墙青瓦间，不知名的野花趁着众花相歇，初吐芬芳。悠远的，淡淡的，倒也沁人心脾。
往端融宫去的夹道上，正有两个前后相随的身影，后侧的宫女模样的人不知正说的什么，却听前侧的女子道：“她若做的事与我不合，我断没有帮她的道理，姑姑不用这般解释了。”这女子一身黑色长裙，垂腰的长发半散，笼起的发只用一支金钗斜斜的束了，随着夹道的折拐，正见她转过身来，模样与轮廓在月色的勾勒中越发清晰起来。
那眉，宛如淡雾中的远山凝聚；那眸，宛如水雾中的朦胧相凝；那肌；就似大苍最洁的霜雪；那唇，就如朝露点缀的花瓣；只是这所有的，容颜所给予她的美都不及周身的那几分英气与淡漠使她由苍白的美变得灵动起来。
少翊，牧也。
朝花紧跟着她向前走着，鼻腔中充盈的芬芳使人在这一刻什么都不愿去想，仿似也什么都可以置身事外。
忽的，高墙下一道黑影出现，牧也忙示意朝花借着石柱掩身，自己却是快走几步让到回廊后。月光清冷的照耀之下，一个小宫女怀中似抱着个罐子，步伐轻快的过去。她不时打量着周遭，瞧那方向竟是从端荣宫来的。
牧也盯着那宫女闪身而过的几个动作，目光不由一闪—这宫女的武功竟还不低。
联想到朝花方才的言语，她不禁有些明白，只是惠娘娘既已得到了消息，何不让就近处理，反而让宫女抱着罐子跑到这儿来呢？
牧也暗暗地向朝花打了个手势，目光却紧随着宫女。小宫女走了几步，忽然停下，看那样子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月光的影子淡淡照过来，长廊两侧的晚梅仍有花苞顶立枝头。而那人，覆手漫步在长廊尽头而来。
枝桠间的松雪迎风坠落，夹带着几朵花扑入他的衣襟，他漫不经心的抬手接过，如玉般葱茏的指轻弹花儿上的残雪，小小朵的花儿粘于指尖，月下淡看的姿势竟是让人瞬间屏了呼吸，仿似生怕有分毫来扰了这份难得的景致。
月笼，苍雪，繁花，他，漫步踏来。
宫女已侧身恭立于旁，俯身半跪。
和则随意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垂在腰间的挂牌，道：“是惠娘娘宫里的？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那宫女倒是与他相熟的样子低头笑道：“奴婢家主子夜里失眠，叫奴婢到太医院去取些六思安神丸来。这回廊不是近吗？奴婢贪懒就从这边来了。”
和则像是有心事的样子，随意的听着，末了点了点头道：“那就去吧。”宫女并未即刻便走，低低的笑道：“不知今夜是殿下当值，可巧就是方便了。”
“我也只是临时当差......快去吧，别让你家主子等急了。”他回头看了看太医院的方向，随声应道。
一个亲王认识内宫里的宫女，还是一个会武功的宫女。牧也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蹊跷，心下里不由暗自着急，想着要跟过去，却又不能让和则发现，实在是有点麻烦。
月光之下却见和则忽然握拳于口，轻轻的咳了起来，那咳竟是越来越紧，直到他慢慢退后，靠在树上仍是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牧也皱眉看着他，他的脸色隐在枝桠的阴影里看不清其上的神色，只是见他微低着头，一声一声，空洞沉闷。牧也眉头更紧，听来他应是旧伤留下的病根，却一时不知是何时之事。
心下里这样想着，思绪的尾儿荡啊荡。月色空朦竟如那日她蹲在床头为他熬止咳的中药，他醒来后就怔怔的一直看着她，她还记得那时让他看的心中发毛，就装作生气的问他看什么呢，他呐呐的开口说觉得她好像他的妻，她羞的很，只装作生气的样子撇开脸，他却说她一定是贤良的嘉妻，娶得她是一生的福气。
这时再忆，竟使牧也的眼眶有些发酸。再看时，和则已经站直了身子，向长廊而去，并不回头。
牧也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看着他这样走向她目所不能及的方向了。沉冬的雪依旧下的绵长，沸腾的小锅里她总会替他温着滑菇汤。那时的执灵，冬日里难得有蔬果，她就到后山去，挖些深雪中的野菇来煲汤。
而今到京城，她也才能曾尝过，却再不及那是的滋味了，或许是众口难调吧，着料加的多了，倒没了本身的鲜野滋味。
长廊两侧的梅树动了动，直到这一刻，牧也似乎才回过神来，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
随即她收回目光，毫不犹豫的越过长廊，与和则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待她转出长廊，再看时，已是没了那宫女的身影。心下知是方才耽误了时刻，却也暗惊小宫女的脚力之快非常人所能及。
故而更是不敢耽误，一路直奔太医院而去。
太医院于她，倒也是熟悉，知这里夜中虽有人值夜，却都是医学界人士，放心大胆的直奔药阁而去，还没靠近那间房，便觉有寒气直逼面门而来。
牧也心下一喜，知是找对了地方，脚下更是加快，侧身掠过，直直地推门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