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么？”
班主任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耳边响起，白语桑心一跳，手一抖，一本《古诗十九首》从数学卷子下滑到地上。李班主任是个快五十岁的女人，体胖却不心宽，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说话却中气十足。她主教数学，备课一丝不苟，因此平生最恨学生上课三心二意浪费她一番心血。因为她的治学严谨，要求严格，同时也兼任德育主任，大家尊称一声”李主任“。由于之前的数学老师要做手术，李主任临时接了高三四班的数学课。
此刻全班59个人目光灼灼，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离高考只有103天了。你是真的分不清轻重缓急吗？你考了这样的分数还好意思不听讲评？“李主任气贯丹田，声震教室，一句有一句压得白语桑抬不起眼皮，只能盯着地上那边压折了页的《古诗十九首》。她心中一万个懊悔，不该小看了李主任，原本以为坐在最后一排会更隐蔽一些。
李主任看着白语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越发气不打一出来。自古以来，有些老师对学生总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觉得自己传道受业解惑，为学生春蚕到死，蜡炬成灰，学生就该感恩戴德。当学生亦步亦趋，感谢老师教导时，老师走下神坛，扶起痛哭流涕的学生，表示自己除教书育人别无所求。但如果学生不识好歹，执意走一条和老师计划中不符合的道路，这些老师就恼羞成怒，觉得自己是被狗咬了的吕洞宾，一定要把这些不感恩的学生扭转过来。牛不喝水不能强摁头，但未成年的学生脖颈上的肌肉还未发育完全，他们可以被按。
白语桑一言不发，笔直地坐着，默默低着头。李主任的声音还在教室里盘旋，为了让这种沉默的震慑力不被尴尬削弱，她必须有持续的怒气输出。于是李主任一把抄起白语桑的卷子，大声说：”78分！满分150分的卷子你就考了78分！你每天在学校是干嘛的？看闲书吗？看闲书回家看啊！“说着说着，她的怒火感染了自己，伸手将卷子对折一撕，狠狠扔在那本《古诗十九首上》，”滚！不想上课就不要上！马上滚出这个教室。“说着手指向教室门口。
而白语桑只是一直沉默，纹丝不动。她并不是要和李主任对着干，她只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如果她更聪明一点，就会知道此时李主任要的不过是一个反应，几滴眼泪，几声求饶，几句表决心都可以。而白语桑对这不知所起的怒气，和解决办法都一无所知，她只能沉默来维持着一点尊严。
但李主任不会认输的。
白语桑的沉默更深地激怒了她，她将白语桑的课桌拉出来，一把推倒，响声又一次震动了整个教室，各种练习册和书从抽屉里散落一地。”马上收拾东西滚出教室！“李主任说完，转身回了讲台，开始擦黑板。
李主任已经在讲下一道题了，仿佛白语桑这里的一切都没发生过。眼前是一片狼藉，已经不能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了。白语桑轻轻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把一地的书本和练习册重新一本本整理好，放回抽屉，扶正课桌。
然后她拿起那本古诗十九首，从教室的最后一排，绕到讲台前，从教室前门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