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将三人带到了客房。此客房,是蓝玉特别为过路商旅准备的,房间虽然简陋,但是宽阔明亮,收拾得很干净。
“有劳姑娘。”
蓝玉赶忙挥手,表示不麻烦,又指了指厨房,告诉灵雨自己在做饭。灵雨点头示意她去忙。
蓝玉方走到院内,一少年推开柴门而入,上来就跟蓝玉炫耀手中的猎物,“姐,快看我打了什么回来!”
少年年约十三岁,较之同龄孩子要高上些许,袖子半捋在手臂上,因为一路奔跑归家,俊秀的面容上布着细细的薄汗。他身上背着布包和弓箭,右手提着一只灰色的野兔,说话间,眉目飞扬,院中那因为秋季的到来,有些焉兮兮的葡萄藤都跟着活泼了起来。
蓝玉快步迎上,伸手替少年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
“你又去山里了?”蓝玉用手比划着,面露不悦。无穷山地中精魂鬼怪盘踞,便是村中最好的猎手,也不敢踏足过深,蓝玉平日里虽一再警告,少年却总是当做耳旁风。
少年笑着赔罪,将野兔递给了蓝玉,又将弓箭挂在廊下后才回身道:“就是下学后顺便在林子边上碰碰运气,没敢往里走!还好我去看了,不然今晚又只能喝南瓜汤吃野菜,姐,再不给肚子换换水,我都要成南瓜了!”
蓝玉摇头佯做责备,笑着指了指客房的方向。
“家里又有人来投宿了?”少年问道,蓝玉点头。
“怎么刚走又来人了啊?这年头,投宿的人真多!”少年面露不悦,言下之意,之前就有人前来投宿过,而且刚离开不久。
蓝玉比划着,让少年声音小点,说谎道:“他们付了房钱。”
少年面容稍稍缓了些,一把拉住了要去厨房的蓝玉,将兔子夺了过来。
“家里的米面都被之前那几个人吃光了!他们倒是给了不少钱,可是给钱又怎样?北边去年水患,饥荒闹到了今年,粮食每天一个价,天知道哪天会不会有钱都买不到!我说姐,你别总是让一些陌生人进家门,难得有肉吃,这兔子我要去藏起来,可不能便宜了陌生人!”
蓝玉用手比划道:“他们人很好。”
“很好?哪一次你不是这样说?”少年顿时要将憋在肚子的牢骚全发泄出来,”姐姐啊!如今世道乱,大家顾着自己都来不及,哪有你这样的啊!再说,我们家是那大富大贵之家吗?这些年来,全靠你织布卖花,我俩才没饿死。我就求求你了,今后再有人来投宿,你把人赶走可成?你也别心头不忍,村子里头哪一家不比我们家过得好?他们都不问,你却上赶着!”
“他不同……”蓝玉微微一笑,比划道:“他很尊重我。”
“……”少年看向蓝玉,见蓝玉面上开心,到嘴的话咽了下去。片刻后,少年提起兔子道:“我去河边将兔子处理了!”
少年转身离开,背影看起来不大愉快,蓝玉微笑摇头,转身走入了厨房里。
灵雨站在窗前目视着院中发生的一切,转身时余光瞥向肩头的口水滞,默默地叹了口气。旺财守在床边,双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沉睡中的魏飞儿,生怕眼睛眨一下,魏飞儿就会凭空不见了。
瞳鬼虽然服下了避妖丹,身上并无半点妖气,但是出于妖怪的本能,还是很忌惮灵雨,故而站在一个极易不被注视,但是又能纵观全局的角落里,暗暗思索着。毕竟同行之路上多了个灵雨,她妖怪的身份一旦被察觉了,妖命恐怕就难保了。
灵雨唤来旺财,将一锦囊放于案上,囊中正是他此次出门的全部盘缠。灵雨见旺财不解,说道:“此乃投宿钱,替我转交给那位姑娘。”
旺财点头应下,想了想,问道:“仙长……要走?”
“嗯。”
瞳鬼悄悄松了一口气,听旺财继续问道:“仙长要去往何处?”
灵雨没有回答,本想转身离开,余光不觉瞥向了塌上的魏飞儿,思索间,终还是叮嘱道:“你们……照顾好魏姑娘。”
其实这话不说,旺财也一定会照做。
旺财点头应下,就觉目前灵光一闪,灵雨已经出现在了院外。旺财见状,赶忙开门去追,动作亦惊到了在厨房做饭的蓝玉。蓝玉和旺财同时走到了院中,却见灵雨的身影早已经走出甚远,再去追寻,已不见神踪。
蓝玉目光不舍,久久才收回。旺财低声呐呐:“仙长走了……”
瞳鬼在二人身旁站定,静默地望着灵雨消失的方向,暗暗松气。旺财面容迷茫地看着瞳鬼,呆呆问道:“我明明是怕他的……可是……为何又不想他走呢?”
瞳鬼心道,因为你没脑子,嘴上并未回答。这时,瞳鬼感觉到一道目光盯着自己,那目光阴恻恻地,让她很不喜欢,瞳鬼扭头,就见蓝玉忙低下了头去。蓝玉面露尴尬,比划道:“你……真好看……”
瞳鬼眉间轻蹙,打量了蓝玉一眼,转身快步地走回了屋内。旺财微微一笑,对蓝玉道:“瞳鬼害羞了。”
蓝玉点头,余光望着瞳鬼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
“你能看见?”蓝玉指了指旺财被布料遮住的双眼,比划着。旺财勉强明白了蓝玉的意思,点了点头,回道:“姐姐说我的眼睛……会吓到人……要遮起来……”
蓝玉闻言低头捂住了左脸,她没有再和旺财比划着说些什么,而是转身走入了厨房。
蓝玉的弟弟叫蓝弈,因为和旺财年龄相近,和旺财一见如故,很快就和旺财聊在了一起,即便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说。
晚饭的时候,魏飞儿还是没有醒来。明明看起来在熟睡,可是无论别人怎么喊,都喊不醒。旺财因此也跟着忧心忡忡的,姐弟二人给魏飞儿留了一些饭菜,旺财本不愿意离开魏飞儿,被蓝弈硬拉到了饭桌前。
蓝弈不停地往旺财的碗里夹兔肉,旺财眼巴巴地望着,却没有动筷子。
“你怎么不吃啊?”蓝弈催促道:“我姐姐的厨艺可好了,你快尝尝啊!”
“我……不饿……”
“怎会不饿呢?我见你穿着盔甲,你是当兵的?你来自哪里?你的家人呢?”
旺财低头不语,他不记得了……
蓝弈看向蓝玉,心觉自己一定是说错话了,赶忙道:“之前投宿的客人遗留了几件衣物,一会儿吃完饭我找给你,你先凑合着穿着!”蓝弈说完,继续催促道:“快吃吧!兔肉凉了味道就不对了!”
蓝玉点头,也是抬手示意旺财多吃点。旺财为难地看向了一旁的瞳鬼,瞳鬼默默地吃着碗里的兔肉,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盛情难却,旺财在姐弟俩的注视中夹了一块兔肉放入了口中,接着就捂着嘴巴冲出了门外。
田家姐弟赶忙跟着跑了出去,就见旺财弯腰干吐不止。蓝玉赶忙上去帮旺财拍后背,蓝弈也是一脸担忧和不解。
“可是兔肉有问题?”蓝弈问道,看着被旺财吐出来的兔肉暗叹可惜,毕竟对于他来说,能吃上一顿肉不容易。
旺财摇头,回道:“我……我吃不了……”
蓝弈闻言心道,想来这人一定是养尊处优惯了,吃不惯我们这山里的野味,后又一脸恍然大悟,看向旺财的眼神也充满了同情,忙道:“没关系!没关系!吃不了,不用勉强!”
旺财点头,对二人道:“我去看看姐姐。”
蓝弈拉住了想要上前劝阻的蓝玉,小声道:“姐姐,谁人会不喜欢吃肉?旺财哥哥一身是血,对自己的遭遇又只字不提,想来是从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你想想啊,厮杀的时候,一刀刀下去,不是血肉模糊,就是开膛破肚……换做是我,一时半会的恐怕连肉都不想看见……”
蓝玉比划道:“他身上穿的盔甲和我们这边的官兵的不一样。”
蓝弈道:“之前我去城里的时候,撞上了出城的兵马,看方向应该是去无穷之地。姐姐,你说,旺财哥哥他们是不是跟那群官兵打过仗,是从无穷之地里逃出来的?”
蓝玉摇头,表示不知道,比划道:“不管如何,他的身份不能被发现了。”
蓝弈连连点头,说道:“没错,若是逃兵,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若是来自别国,那就更不能被发现了。我们家位置偏僻,平时也没有人登门拜访,他们今日到来,想来没被旁人看到吧?”
蓝玉点头,蓝弈沉吟道:“那就好!姐姐,吃完饭,你去找两件衣服,一件给旺财哥哥,一件给屋里的那个姐姐,如果真有人询问,我也好说是路过投宿的商人。等那位姐姐醒来了,我再详细的问问,看看怎么安排他们离开。”
蓝玉点头,比划着称赞蓝弈聪明。蓝弈笑道:“那可不是!没有颗聪明的脑袋,将来如何一举高中,既让姐姐过上好日子,又能造福四方百姓!”
姐弟二人笑着回到餐桌前,一直闷头吃饭的瞳鬼站了起来,姐弟二人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一个人。
“多谢款待,我吃饱了。”话音落,瞳鬼已起身离开。蓝弈呆呆地看向盆中所剩无几的兔肉,筷子脱手而出,掉到了桌子上……
这姐姐看着瘦弱单薄,胃口怎么那么大啊,一转眼的功夫,大半盆兔肉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