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它会开口说话,相信定会”妈呀”一声惨叫,因为俺这一口下去,竟足足撕下它一大块肉来!
它负痛之下把腕足猛抽回去,一时间浪花翻滚,血水连同血沫子连成了一片。
它想不到俺有这招,说实话,俺也没想到。
俺一向不是个武装到牙齿的人,用牙齿咬人一向为俺所不齿,但情急之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毕竟保命要紧啊!
奇怪的是,尽管牙齿救了俺一命,俺对那些拿牙齿当武器的人仍然鄙夷不屑,自己也没再张牙对敌过。
不过平心而论,俺承认牙齿是一件厉害的武器,尽管它不在十八般武艺之列。
——但狼牙棒、马牙刺之类的武器又怎么说?它们岂非都是牙齿的延伸?
如果运用得法,以牙齿对敌颇有奇效。
据说美利坚乌合之众国的拳王太孙无视游戏规则,一口咬住另一位拳王霍利飞耳朵的耳朵,令在场观众无不目瞪口呆!
霍利飞耳朵捂着耳朵跳脚开骂:
”太孙呀太孙,你可真他娘的太孙子啦!”
当年大闹天宫之时,俺与二郎神一战轰动天下,要不是他养的那条哈巴狗瞅冷子给俺来了一口,俺才不会被他拿住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是句戏言,哈巴狗嘴里吐出俺老孙的毫毛来倒是确有其事。
长这么大俺还是头一回看见章鱼流血,殷红的血迅速弥漫开来,把周遭的海水染得青一块红一块紫一块的,就像大海也被人暴扁了一顿。
章鱼溜走了,剩下俺一个站在那儿失魂落魄,神情恍惚间,老寿星另一番告诫又回响在耳边:
”千万要离那些血腥气远着点儿,大王!一滴血出来,就会有无数嗜血的家伙朝你扑上去!
大海虽说蓝的发绿,可嗜血残杀之辈比热爱和平者要多上无数倍!”
俺注意到他说的话有前后矛盾之处:一方面他说大海里真正可怕的动物只有寥寥数种,一方面又说嗜血残杀之辈要更多。
人老了,记忆力判断力都相应退化,要不民间咋有”老糊涂”之说呢,这一点俺能理解。
老人说话有时前言不搭后语,有时车轱辘话来回说,有时一张嘴就自相矛盾,更有甚者说一句忘一句,恰似狗熊掰棒子到头一场空。
老寿星所言虽矛盾,但真实性却不容怀疑。
”哗啦”一声,俺本以为那条章鱼已然负痛逃走,谁成想它竟去而复返,再次从水里钻出来!
波浪翻滚间,俺恰好跟它四目相对——俺是两眼惊讶,它则是满脸惊恐!
俺大脑一片空白,一时竟反应不过来,唯见被鲜血染红的波涛怒卷而来。
几乎与此同时,一阵极尖锐极古怪的声音穿过耳膜,听得俺激灵灵打个冷战,急睁双目向前瞧去——
只见海面上密密麻麻聚集了无数条银白色的小鱼,它们口中发出类似蝙蝠般”吱吱”地叫声,正自四面八方以极快的速度朝俺们扑过来!
——食人鱼!
俺毛骨悚然,浑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
海里的霸主不是鲨鱼、不是鲸鱼、更不是大海蟒,恰恰是这些其貌不扬个头甚是微小的家伙。
其可怕之处,一是见血即疯,二是组团出击。
每有血光崩溅,它们就会成群结队呼啸而来,而且队伍越聚越大,一开始也许几百条,眨眼就会变成几千条几万条……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用其口中利刃般的牙齿将猎物撕个粉碎!
”它们简直就是为血而生的恶魔,大王一旦遇见它们,切记小心再小心!”
老寿星言犹在耳,出海第三天俺就撞上了这群魔煞!
俺正自惊惶,急切间也想不出解脱之策,却见那食人鱼己闪电般展开了攻势!
俺看到它们攻击的对象才顿时松了口气,可接下来的一幕又教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太血腥了!
俺真该学学人类那些无聊文人在此处”省略多少多少个字”,毕竟大自然有时太过残酷,你是选择直面这种残酷,还是选择怯懦逃避、视而不见乃至有意放弃?
虽然俺自信不是个弱者,也敢于直面大自然最真实、最虐心的残酷,但还是想一笔带过这一幕!
章鱼很快消失了,血红的海面上飘着刺鼻的血腥气味。
失去攻击目标的食人鱼开始自相残杀,那地狱般骇人的场景在眼前活生生上演着,直到所有的杀手都寻找到最终的归宿。
它们或陈尸水面,或葬于同伴之吻,更有被啃得只剩下了骨架,还兀自在血水里奋力游动挣扎……
此情此景,怎一个”惨”字了得!
俺趴在木筏上再一次”哇哇”暴吐。
要说以前呕吐是生理反应,这次则是心理受到了强烈刺激。
接下来好几天俺都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那场血腥杀戮就在脑海里重现!
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之中俺始终想不明白:当时俺还在筏子上头呀,它们吃完了倒霉的章鱼,何以竟对俺视而不见?
是俺命不当绝、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没有人知道答案,俺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俺又侥幸逃过了一劫!
接下来的几天相对平静,俺吃饱喝足,迎着海风举目远眺。
海天一色的美景令人陶醉,俺一时性起会站在筏子上,以手拢嘴大呼小叫。
没人搭理俺不要紧,俺原本就不是叫给谁听的!
水里的游鱼也不惊不慌处之泰然,俺自觉心情愉快了许多,也渐渐从那场噩梦里走了出来。
俺很享受对着大海撒尿的感觉,俺觉得那是一种真正的自由状态,而且会有一种很特别的快感!
谈及”屎尿屁”,俺知道定会有人跳出来,拿手指着俺的鼻子厉声喝斥”三俗”!
其实”道在屎溺”,只要你悟性到了,再俗的东西里也有大道。
若有谁自命不俗,今后干脆别再屙屎撒尿了!
其实这些所谓的高雅之士正人君子都是装逼高手,不是吗?——普通人等一牵扯”屎尿屁”,便被他们定性为”三俗”。
这低俗下流的玩意儿若发生在名人大咖身上那就不一样了,——三俗得帅!
他们定会谄而媚之地这般变个调调儿!
谨举一例:日后俺大闹天宫时,玉帝忙不迭请来佛祖,俺翻不翻得出如来佛手掌心暂且不表,单是一泡”三俗”猴尿撒在如来手上,就足够三界六道芸芸众生啧啧称奇了吧?
谈及此事,只怕那些再会玩高雅的人都忍不住绘声绘色、眉飞色舞地讲上一通吧!
同样一泡尿,若换作俺未成名时撒出来,还会是”三俗得帅”么?
呜呼,人情世故一至于斯!
俺说这些其实并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当你孤身一人漂流在茫茫大海上,抛去孤寂无助惶恐不安,你会发现你是个无穷自由自在的人!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名缰利锁,甚至没有柔情牵绊,你就像天上的云彩一般随风飘动了无牵挂。
在大海上你想干啥就干啥,无论你做了啥,都不必担心有人跳出来横挑鼻子竖挑眼地指责你。
你喝个烂醉,没人会骂你是”酒鬼”;你睡上三天,也不必担心别人拿”懒虫”嘲笑你。
大海是无情的,但它却带给俺许多崭新的体验。
有一点俺得承认,以上所说的许多道理,俺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阅历的加深才逐步懂得的,毕竟当年的俺也只是一只涉世未深懵懵懂懂的小猴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俺在大海上飘飘荡荡,过着时而平淡时而惊险时而恐惧时而浪漫的生活。
不过平心而论,大半时间其实都是平淡无奇的,可追溯者不过寥寥三五件事而已。
下面且听俺一一道来:
记得那是个阴云密布的午后,一道闪电连着一道闪电,”轰轰隆隆”震耳的霹雳声响个不停。
俺躺在筏子上,耳畔响着炸雷,眼望着闪电在云层间穿走,明知一场暴雨将至,心里头却充满异样地兴奋!
俺天生喜雨,尤其喜欢大雨将落未落时的景象。
如果是在花果山,俺势必要在阴云遮蔽下的树丛里手舞足蹈,望天呐喊着表达俺的喜悦之情!
蚂蚁任它高筑堡垒,蜜蜂任它躲进巢穴;——它们可以视雨为天敌,俺却把雨当做自己最亲密的朋友!
有人”暂凭杯酒长精神”,俺呢,一到下雨天总是特别精神!
也许这就是佛门所谓的”缘”,人的命运各不相同,每个人都有其不解之缘。
李白与酒与月有缘,王维则独具隐士佛缘,柳永几乎每一首词都闪着雨露泽缘。
至于陶潜嘛,要是放下锄头不提笔写写乡村风情、田间地头那点事,估计他做梦都不踏实。
缘离不开因:有因方有缘,无缘必无因,因因而生缘,缘缘乃知因——是以有“因缘”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