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带着八戒来穿越
（一）
是谁先叫我“吹牛大王”的？——我猜一定是猪八戒，因为我曾告诉他，我差一点就拯救了孙悟空！
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的事地球人谁都知道：一根金箍棒打败十万天兵天将，连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都奈何不了他；慌了神的玉皇大帝赶紧派人搬请如来佛祖，接下来俩人打赌，看孙悟空一个筋斗能不能翻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我知道这里头准有猫儿腻，小声劝悟空千万别上当。
“要翻也让他来翻你呀！我负责拿话逗他，比如出个脑筋急转弯什么的，转移其注意力；你呢，趁其不备，偷偷念动咒语，把他变成一只小蚂蚁啥的……注意：可千万别把他变成狗蹦子——那玩意儿是跳高大王，一个’旱地拔葱’，没准儿都能蹦你花果山去！”
要按我这主意，如来是必败无疑。高兴了放他一马，不高兴了，干脆也弄座大山压压他，彻底打击一下他那嚣张的气焰。能变出五行山来用五行山，变不出来就用花果山，或者干脆刺配喜马拉雅山，叫他也尝尝来自西伯利亚的冷空气！
多好的结局，多令人解气，问题是孙悟空不听我的呀。
老人常说“听人劝，吃饱饭”，可到了他这儿就变成“越听人劝，越吃不饱饭”；结果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非但没压住如来，倒教如来把他镇压了，而且一压就是恐怖的五百年！
当然有一件事倒也够他吹嘘的，那就是如来佛的手心虽说没翻出去，好歹忙里偷闲在他手上还撒了泡猴尿。
等我讲完，猪八戒翻着小眼珠非常淡定地问了我一句：“我说伯爵大人，我猴儿哥他俩比赛翻跟头的时侯，你在那儿干啥哩？”
“我负责给他俩当裁判——”
猪八戒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马吐温呀马吐温，你可真是个’吹牛大王’！”
对了，有必要先简要介绍一下我自己——
本人马吐温，乃鸟越国世袭一等伯爵。从未获赐过天子九锡，更未入过翰林院，简在帝心亦是无从谈起，平生所好者惟酷爱旅行，由于我身怀异术（天机不可泄露，此事不可说、不可说！），不受时空拘束，所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穿行在几维界就穿行在几维界。这么说吧：古往今来随意遨游，三千虚空任我践踏，实力妥妥摆在那儿，想低调都不成啊！
可笑猪八戒那呆子竟敢说我吹牛，那好，为了让他彻底认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我索性略施小术，带他穿越回大宋“水浒”时代耍子。当然须提前吩咐他把长嘴跟大耳朵稍事变化，免得到时吓着人家。
九齿钉耙他爱扛就扛去吧，反正又沒搁在我肩上，而且一耙在手，多少倒也有点种地的乡下人模样，权当是本色演出吧。
头一站，我本想带他去景阳冈会一会“打虎英雄”武松，可又怕八戒美色当前，敌不过潘金莲临去秋波那一转，闹出什么笑话来；罢了，还是大相国寺见过“花和尚”鲁智深去者。
八戒对此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因为先前我曾给他讲过不少水泊梁山一百单八将的传奇故事，他听得如痴如醉难以自拔——
“真好玩儿……再讲一个吧……那个’矮脚虎’王英跟’一丈青’胡三娘后来到底成了没有？”
“是扈三娘好吧！”我当即纠正他，“——今天到此结束。不许贪吃贪玩贪睡，八戒，要知道当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
孙悟空最怕师父念“紧箍咒”，猪八戒最怕我不给他讲故事，尤其怕听那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他最盼望的一件事，便是将我藏在他耳朵眼儿里，教我随时讲故事给他听，这样枯燥单调的取经路也就变得有趣多了。
“行是行，不过你得把耳朵里攒的那些私房钱都取出来。”我故意逗他说。
“我才不呢，等哪天我们师徒散伙了，老猪还打算拿着这些私房钱，回高老庄过日子哩！”呆子噘着嘴一口回绝我。
猪八戒贪财好色，连火星人都知道，可他本人却矢口否认，而且舌灿莲花，想尽办法证明自己从来都是个一心向佛、六根清净的好和尚。
他的滑稽表演，难免会让人想起民间笑话里讲的那位：在人前口口声声说自己最爱吃豆腐，豆腐简直就是他的命根子；可别人请客的时候，他单挑鱼啊肉的吃，豆腐连碰都不碰一下。有人就奇怪了：“你不是说豆腐是你的命根子吗？”那位嘴里鼓鼓囊囊囫囵道：“那是那是，可一见了荤腥，我就连命根子都不要啦！”
人家是一本正经地搞笑，八戒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打起小算盘来，咱家二师兄可精得很呐。
任劳任怨朴实敦厚的沙和尚也许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猪八戒可未必——对他而言，当七天和尚撞一天钟就算烧高香啦。（二）
我们赶到大相国寺的时候，鲁智深光着膀子，在一帮泼皮呐喊助威声中，正撅着屁股可劲拔树哩。一见我来了，赶紧直起腰来，抹一抹头上的热汗笑脸相迎。
这就叫“人的名，树的影”，咱是谁呀，天上地下三界九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马吐温伯爵，何况我跟鲁智深早有前缘。
伯爵我无论走到哪儿都是被奉为上宾，受到最热烈、最隆重的欢迎。白骨精怎么样，一听说我大驾光临，立马沐浴焚香、率众小妖敲锣打鼓拿八抬大轿把我接进洞中，说过一会儿请我吃唐僧肉。我摆摆手说，唐僧肉就免了，弄个猪耳朵来下酒凑合凑合得啦，气得猪八戒跳脚骂我不够意思——当时他正在洞顶上五花大绑地吊着哩。
我跟鲁智深寒暄几句，转首把八戒叫过来，介绍他们认识。
“阿弥陀佛，敢情是传说中的二师兄，洒家可是久仰你的大名。”
话说得客气，智深眼里还是闪过一丝犹疑——我知道他是对八戒的耳朵跟嘴巴产生了疑问。
但当他把目光投向我时，神色又恢复了平静，毕竟本伯爵说的话他还是深信不疑的！
“彼此彼此，我也没少听伯爵讲你的故事——听说你三拳打死过’镇关西’？”八戒很快将话题引向深入。
“嘿嘿，洒家本想一拳结果他，可转念一想：这等恶徒还是教他多遭点罪吧，因此俺才把一拳拆解成三拳打，是吧，伯爵大人！”智深兴冲冲地说。
我立时予以证明，并特别说明了一点：鲁智深三拳下去，那就是说——一个直拳、一个勾拳、一个摆拳——刚好是个组合拳；镇关西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双膝一软“扑通”栽倒在地，手中的剔骨尖刀也飞出去老远。
鲁智深扑过去抡拳还要打，我一把拉住他开始大声数数儿，结果从一数到十，镇关西没能爬起来，让旁边吃瓜的群众见证下奇迹。我说莫说是你，就老鲁刚才势猛招沉那三拳，便是头犀牛也躺下了！
眼瞅着镇关西在那儿捯气，瞳孔已在渐渐扩散，周遭看热闹的人也越聚越多，不确定因素也越来越大。我冲老鲁一使眼色，示意他赶快走，同时抱腕当胸朗声对众人道：
“今日拳王争霸赛到此结束。镇关西不敌鲁提辖，且暗自动用凶器，所以挨顿狠揍也是咎由自取。别打搅他，教他在地上多躺一会儿吧，大地是我们的母亲，她会以博爱的胸怀，赐予这个杀猪匠再生的力量。”
瞧见了吧，这就叫智慧：三言两语，我就叫看客们相信，这无非是场普普通通的拳脚较量，等他们醒过神来，老鲁早夹着铺盖卷儿跑远啦！
“真是多亏了伯爵您，不然这乱子可就闹大了！”
鲁智深双手合什，毕恭毕敬向我表达谢意。
“照这么说，当时你又在那儿当裁判？！”八戒瞟我一眼说。
“通常来说，碰上这种事我总要挺身而出，为维护正义替他们小小裁决一场。我传播的是纯粹正能量，要保护英雄、惩罚恶人，而且事了拂衣去，不留身与名。有句话听说过吧：马吐温伯爵出门一千里，好事至少能做十火车。”
“这话说的是你，还是人家**！”猪八戒呲牙冲我一笑。
我警告他，不许对本伯爵无端持怀疑态度！**怎么了，许他做好事就不许别人做好事？……说不定他大做好人好事，还是跟伯爵我学的呢！
呆子垂头耷耳不吭声了。也就是我，换个人都降不住他那张嘴。
当然，对**斯人我始终持有敬意；事实上正是通过我的讲述，八戒对**的事迹才略知一二，时常嚷嚷着要我带他去见见活**，他想当面向这位伟大的革命战士鞠躬致敬。
我答应他，有朝一日这计划定能成行——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嘛。
此时，围在旁边的那帮泼皮忽然齐刷刷举起手来，振臂高呼：“打倒镇关西！向智深师父学习！”声势惊人，把柳树上一只大老鸹吓得呱呱叫着，拍打双翅兀自在半空盘旋。
让我想不到的是，猪八戒居然也把拳头举起来吼道：“打倒镇关西！向鲁智深的救命恩人马吐温伯爵看齐！”
我相信他前一句喊得发自心底：不只是镇关西，世上所有的杀猪匠都应该被打倒才是！至于后一句就很难说了，照我看纯属是他在作秀，其目的就是教别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果不其然，泼皮们闭上嘴，目光齐刷刷望向他，而后呼喇喇一拥而上，掏出本子来索要签名。没带本子的则把衣裳脱下来，让我们在其后背写点啥；有一位更绝，把脱下的衣裳朝地上一铺，求我踏上一脚留作纪念。
甭看八戒嘴皮子利落，一下笔可就露怯了，虽不至提笔忘字，却也是抓耳挠腮不知如何答对。刚给这位来句“愿你象猪尾巴一样……”就卡壳了，正搜肠刮肚琢磨呢，这位就教别人挤一边去了。
“’愿我象猪尾巴一样’干吗呀？……”被挤走的泼皮摸着后脑勺直发愣。
我瞧不过去，提笔给他续了一句：愿你象猪尾巴一样低调谦逊、斯文有礼；平日里独自静处一隅，只在蚊蝇进犯时才予以雷霆一击！
众泼皮拍手叫好，八戒亦喜不自胜，将此句牢牢记在心底，以后凡有人索要签名之类，一总拿这句偷学的金句去装点门面。
好容易把这帮疯狂的泼皮打发掉，我活动活动手腕，长出了一口气。
“二位休怪——”智深呵呵笑道，“洒家这些徒弟虽说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偷鸡摸狗在所难免，但一个个侠义心肠，绝不至与恶人为伍，干出祸害百姓的勾当来。”
“全靠师父栽培！”一个疤脸泼皮笑嘻嘻道，“当初师父刚来大相国寺的时候，咱这帮歪瓜裂枣不知天高地厚，还商量着要给师父来个下马威哩，结果叫师父’嘡嘡’两脚，全给踢大粪坑里去了！还别说，咱张三本来是个旱鸭子，一见水就蒙，可到了大粪坑里由不得你多想，俩手俩脚一通瞎划拉，嘿——倒把’狗刨儿’鼓捣会啦。”
泼皮们哄堂大笑，笑声止住时，那只回巢的大老鸹又“呱呱”叫起来，难听又刺耳。
“师父，这厮又在冲您叫板哩！当年您倒拔垂杨柳，端了它的老窝，不想它挪到这棵树上还是这般神气！待徒儿把梯子扛来，彻底捣毁它的鸟窝，叫它土地爷搬家——滚球！”
听张三一说，智深可不干了，把眼珠子一瞪，喝道：“休得咶噪，刚才洒家只是略开一开手，还没动真格的哩！须知俺打小便是拔树能手：大人在前头栽树，俺在后头拔，一路拔去见树就拔，一棵都不放过。拔得兴起，把周遭所有的树苗草稞子都拔了个精光哩！”
张三吐吐舌头，小声嘀咕道：“乖乖，’拔苗助长’该不会就是说的师父您吧……”
说起那位以“拔苗助长”而名垂青史的仁兄我倒真见过：当时他正弯着腰，神情严肃却目光呆滞地把地里的嫩苗一株株拔起来，任烈日烘烤浑然不觉。奇怪的是，在他长长的脖子上套着一摞闪闪发光的铜圈。
人家一边拔，嘴里头还哼唱呢：“你是不是象我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旁边一位愁眉不展的老丈告诉我，这专心致志于拔苗工作的年轻人是他儿子，他是其法定监护人。
敢情这位精神失常的小哥曾当过拉面师，由一抻一拉间灵光乍现，，悟出了人体增高的秘密，于是乎开了家私人诊所，专门收治那些总嫌自己个头矮，一心想要再上层楼的酷男炫女。
他把人家固定在特制的床架上，如同拉面一般抻来抻去，试图通过这种方法来增加人体的高度。广告词更是打得别致动人——
朋友，你想要高瞻远瞩吗？你想要高人一头吗？那么请来这里就医吧：价钱不贵，莫愁床位；最多只需三个疗程，便可教你梦想成真、伸手都够不着自己的脑瓜壳！
然而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就诊者的脖子越抻越长，眼看都快成鸡脖子了，可就是别撒手，一撒手脑袋就得耷拉到小肚子上。
这要搁别人准麻爪，咱这位仁兄可不怕！——天知道他打哪儿弄来一堆铜圈，一个摞一个套在脖子上，其中一位脖子实在太长，吃饭时只能搬梯子喂食之。
不过人家想增高的毕竟是身体而非脖子，因此一气之下将他告上衙门。青天大老爷一拍惊堂木当庭宣判：“小子太猖狂，行医赛虎狼；人家嫌腿短，偏把颈拉长！来呀，将这厮拉下堂去也抻上一抻！”
“抻完以后，我可怜的娃子就变成这样了！……可他偏偏还忘不了那一套，有时半夜三更，还偷偷溜到老汉床头——想要把我也抻上一抻哩！”
老丈哀叹着随手打开一个土布包袱。“瞧见没，老汉我也准备了几只铜圈圈以备不虞……”
——愿这些铜圈圈永远都莫要派上用场吧，阿弥陀佛！
要说智深的膂力实在强大，抱住大树两膀一较力，那碗口粗细的垂杨柳登时剧烈摇晃起来。
仙鬼神魔撇开不谈，单就人类而言，智深体内所爆出的惊人能量，放在任何时代都堪称一流。当然力气大跟功夫高不是一个概念，一力降十会者，自身武艺倒未必有多高明。所幸智深二者兼备，而且并不瞎叫唤。
常见有人动辄吐气开声，以为借此声势即可起事半功倍之效，其实这都是外行：人家李小龙亢然一嗓意在分散对手的注意力，佛门“金刚狮子吼”旨在震慑敌胆。你若随便一叫说不定正中对方下怀，被人家听出你的虚实、瞧出你的破绽。
智深气贯丹田以气摧力，闷着头拔树实乃明智之举，因为一开嗓气机必散，接下来可就要力亏了。
大树终于拔出来，轰然倒地。
那只大老鸹拍打着双翅，围着破碎的鸟巢在空中转圈，愤怒地质问智深：“臭和尚，你一回又一回逼我搬家，是何居心？！”
智深仰面向天呵呵笑道：“此乃佛门清净之地，你这鸟厮整天呱呱大叫，吵得人好生心烦！更可恨者，有时兜头一泡屎下来，全寺上下哪个没偷偷骂娘过！去吧去吧，俺知道你很愤怒，可你要是不走，洒家更愤怒！”
“洒家？我看还是叫酒家吧——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鲁智深！”老鸹呱呱冷笑着，“赶我走是吧，好，有种你们给我等着，我找我表哥去！”
它抖翅朝远处急急遁去，不久就变成个形象模糊的小黑点，但那瘆人的冷笑声仍在天地间不时回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