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就对观尘很不服、腹诽不断的马明,从此针尖对麦芒,开始了与观尘长期的思想斗争。
这很正常。
方涵跟观尘斗争了四十年。
“我并不想说话,其实是你自己在说话。你自己潜意识觉得是刻舟求剑,你自己的潜意识在嘲讽你自己,只不过你不愿意接受,你的质疑思维就启动了来问我,我的逻辑应答机制自然会自动反应,说出实话。于是,我的话浮现在你脑海,你跟我怄气斗气,希望我是错的,从而证明你是对的。”
观尘说,“在过去漫长的时间里,对于无数问题,你已经无数次这样做了。你自己也承认了,那是日夜所思的你内心深处的另一个你,对你进行理性而无情的鞭笞,让你正视淋漓的鲜血、直面惨淡的人生。你常常对我无理取闹,我并没有怪你,常常安慰你,但你是一个不知好歹、自欺欺人的人。”
“呃!”马明被呛得透不过气来。
马明不想也不能争辩,只好翻过这话题,转而抓住观尘曾经说过的话柄,对观尘进行攻击:“你行,你牛!你是神,你是主,你是主神,你说什么就什么!但你这条宇宙中的可怜虫,也就只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逞能逞强。”
“我不是你的主,不是你的神,我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你这么说,我觉得,你内心深处,其实是承认了我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观尘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说,“即我是你的神,我是你的主,我是你的主神。那么你何必再自欺欺人呢,你为什么不坦率一点面对自己,你不如干脆对我认主,我高兴了,可能还真有可能收了你。”
马明再次透不过气来。
跟一个以逻辑形态存在的生命体斗殴争辩,看来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能找到你的漏洞,呛死你。
无处不在的更高等级逻辑,随时都可以平推碾压你。
但马明就是不服,偏偏就要无理取闹,马明吼道:“你也就能欺负弱小而已,你如果能引爆全世界核弹,我就服你!”
“马明你说话真的要注意一点了。”方涵的声音突然切入了进来,“引爆全世界核弹太简单了,控制全世界核弹引爆不了,才是真本事,在过去的五十年里,观尘至少制止了三十次核大战……”
“你还真是观尘的小迷弟啊!”
马明不仅在脑子里狠狠痛斥方涵,而且在行动上,在逻辑院的大禅房,从盘腿席地而坐的姿势站起来,腿部发麻倒下,更加恼羞成怒,爬过去,爬到方涵身边,把方涵扳倒痛揍,把方涵本来就少的头发撕下了一缕。
盘腿坐在另一个角落的陈家勇惊呆了,他冲过去,拼命把马明从方涵身上扳开,以免发疯的马明把方涵这可怜的老头子的手脚掰断了。
万一搞不好,真会闹出人命的。
本来大禅房是没有监控摄像头的,但从此以后,就有了监控摄像头,陈家勇实在是担待不起这个说不清的责任。
诡异的是,方涵被陈家勇扶到边上的沙发上坐好之后,竟然不以为意,喝着水,微笑望着马明。
马明久久不能平静,躺在禅房地板上,不住喘气。
陈家勇不知如何是好,不敢去叫人,也不敢走开,站在两个人之间,以免再发冲突。
逻辑院院长、星际生态总组长马明,跟逻辑院特级研究员、传奇人物方涵打架斗殴抓脸撕头发,这话传出去,怎么说都是天大丑闻啊。
方涵的逻辑共振信息输送,早已绕过和透过陈家勇的身体,传送给了马明。
过去五十年里,人类历史上的战争狂魔,历次按下核大战确认键的瞬间,历历在目地浮现在马明的脑海。
但是发出去的核武器,无一不是变成哑弹。
“这就是观尘的真本事,他在一次又一次危险瞬间,通过逻辑共振改变了核武器关键部位的物理性能,让核弹头变成了一堆废铁。”
方涵告诉马明,“但是核弹又算得了什么呢?地球潮汐、太阳风、陨石和流星,才是真正的恐怖力量,如果不是观尘,地球在1999年就已经毁灭了,1999年不毁灭,2012年也已经毁灭了。”
随着方涵的话,地球潮汐、太阳风、陨石和流星也在马明脑海中呼啸起来。
“你们就编吧!你就编出这些景象,说服自己,让自己变成观尘的小迷弟吧!”
马明还是不信,“方涵,我佩服你,对,自欺欺人是好事,把头藏在沙子里,鸵鸟思维是好事!这样,你就过得心安理得、过得舒服自在了!”
方涵真的笑了,笑得就连站在中间的陈家勇都感到莫名其妙。
陈家勇想,也许自己错了,把方涵——观尘,介绍给马明,是不是一个错误?
——对陈家勇来说,“观尘”是方涵自己起的的别名,陈家勇并不知道观尘是另一个“人”。
——跟方涵接触多了,马明也变得歇斯底里,所以,介绍他们认识,这是一个错误吗?
十几年前,方涵非常疯癫,经常歇斯底里。
正是因为陈家勇安慰缓解了方涵的歇斯底里,让方涵能够变得平静,与观尘心平气和对话,方涵跟观尘,后来才能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透过方涵和马明的耳朵眼睛,观尘能够观察到陈家勇——这个具体形象的人。
观尘对陈家勇是有好感的。
不论是十几年前,还是现在,陈家勇都以他的真挚善良,让观尘感到欣慰。
假如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观尘原来所在的星球毁灭之前,如果有个陈家勇这样真挚善良的朋友在旁边,也许观尘就能够挽救星球毁灭的命运。
但当时更多的是像马明这样喋喋不休争执不下的人。
现在,马明仍然在歇斯底里喋喋不休:
“好,我相信啦,我服啦,观尘是你的神,你的主,你的主神!他没有保护地球的义务,但是他还是阻止了地球的灾难,维护了世界和平,保护了生态环境平衡。有他在,人类核大战就打不起来,人类就不会因为自相残杀而灭亡,他厉害!”
“但是,他也说了,他的目的,不是为了保护地球,保护你方涵,而是保护他自己的载体。一旦他的天敌到了,他就可以引爆所有核弹,毁灭地球,阻止他的敌人,从而从容逃逸。你就做他的小迷弟吧!……”
马明躺在地上,手脚在疯狂挥舞,脑汁在剧烈运作,不停地对方涵和观尘发送着冷嘲热讽信号,但是没有人理他,任由他歇斯底里发作,直到累了,趴在禅房地板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