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轰轰烈烈?生命体验?”
乍听到方涵说要谈一场恋爱,想到谢丽跟她的老同学乔治有说有笑,马明心里突然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
“更丰富的生命体验?我看你的爱情,也是观尘的生命体验吧?”马明嘲讽道,“你在观尘面前还有隐私吗,我在你们面前还有隐私吗?连隐私都没有的人,你还有恋爱的资格吗,你对得起对方吗?你我都是将死之人,谈何珍惜,谈何轰轰烈烈,你连狗都不如,谈何不羡仙?”
“你说得很好。”方涵笑道,“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对于我来说没有隐私?我为什么能知道你想什么?是因为我拿摄像头监视你窥探你吗?不是,是因为逻辑推理……”
“逻辑推理?”
方涵在他的位置点点头,用非口耳相传的语言,对视距以外另一个位置的马明说——
对,观尘本身只是飘到人间的零度五维生命体,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精神、鬼魂。
他本身没有眼睛,也不会地球语言。
他可以借助你我凡人肉身的六感、六觉,去感知你我外在的事物。
但是,对于你我脑里内在的想法,他必须靠通神达圣的九识、九知去感知。
我这是用佛法的词语跟你说明。
那么,用万变归宗的科学来说,是怎么回事?
他靠什么感知你内在?
靠的仍然是他本来拥有的你所谓的逻辑。
感知你一定在这里,你一定在想什么,你一定会做什么。
你没有跳出他的逻辑范围,你就一定沿着他的逻辑推理,分毫不差。
这就叫做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就叫做人间私语天闻若雷,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他靠什么跟你联系?
地球语言吗,口耳相传吗?
并不是。
靠的是逻辑。
最简明直接的逻辑,二进制的逻辑,宇宙通用语言的逻辑,是与或否有无的逻辑。
明人不说暗话。
你拿捕鸟捕鼠猎兽的食物陷阱放在那里,你知道它们一定会沿着你的预想失陷。
你把糖洒在地上,蚂蚁就会被站在那里。
低等生物逃不脱你的逻辑。
你不用看到它们,但你能感知到它们在那里、在想什么、会做什么。
你用最简单的二进制逻辑跟它们沟通,食物是1,陷阱是0,一颗糖是1,巴掌是0,你就能跟它们建立最有效的沟通。
低等动物对性的追求,也许会引起你的一时好奇,但你知道你有更高的追求。
低等生物觉得你要跟它斗,其实你没兴趣跟狗咬狗。
给你说个笑话,两个捡垃圾的流浪汉,为了抢垃圾而打起来,输了的那个愤愤然说,如果我做了皇帝,全天下的垃圾都我一个人捡,一点儿都不留给你。
这就是思维的局限性。
也是思维的分水岭。
明白了吗?
没有人是生而为你。
也没有人刻意留意你。
你觉得美好的事物,尽管去追求。
但如果有什么亏心事,请记住暗室亏心神目如电。
这就够了。
这些话,我现在跟你说,我同样也曾跟观尘说。
这是我的体验,但是我可以分享给你。
我之所以跟观尘是朋友。
对,是朋友。
因为我有我的体验。
他就算有亿万万亿个他,也不能代替我的体验。
假如说他作为领主,杀死了我这个宿主,夺取了我的生命,我也不觉得奇怪。
丛林法则,弱肉强食。
没有永恒的领主,也没有永恒的宿主。
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
犹如这天地,你我同游。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这副皮囊,本不属于我。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明白这句偈语吗?
它所言非虚,不是叫你胡思乱想,而是叫你活在当下。
过去在哪里?过去并不存在,只是你左脑细胞里的虚幻记忆。
未来在哪里?未来并不存在,只是你右脑细胞里的空泛想象。
过去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在光速飞逝的折叠时空,只有本心、现在、这里,才是你唯一的原点。
天空没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是你有你所惜,你有你精彩,因为你飞翔过。
一味追求永恒,却一再错过现在,那终究是水中捞月。
现在,这里,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就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也是我对观尘说过的话。
如果不是观尘,我想我也不会有这些体验。
你可以说是观尘影响了我,也可以说我影响了观尘。
你可以说我是观尘的小迷弟,也可以说观尘是我的小兄弟。
我们本是孤独的人。
但我不再孤独。
因为我有与观尘的特殊友情,就像你曾经跟罗辑的特殊友情。
也有亲情,这就是我不追求永生的原因,父母在人生尚有来路,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当我圆寂之时,就是圆满之时。
现在也有了爱情,坦诚相待,惺惺相惜,彼此懂得,互相安慰。
这算不算轰轰烈烈,这是不是过把瘾,你觉得人生还有遗憾吗……
“你好像说得对。”等了好久,看方涵没再说话,马明回答说,“我不明觉厉,还要慢慢体会。”
方涵对马明说的话,并非靠口耳相传,不受一分钟一百个音节的限制。
因此,似乎讲了很长时间,其实只是一瞬间。
这个一瞬间,是方涵的小女友许静,踏入方涵房间的一瞬间。
也是陈家勇走进马明病房的一瞬间。
这一瞬间过后,许静对方涵说:“我帮你把行李拿过去。”
马明对陈家勇说:“我也搬到星1招待所去住。”
马明和方涵同时搬到了刚刚设立的星1酒店、星1招待所、星1驻玉龙山总部办事处。
马明总组办安全组、交通组、通信组和秘书组的一部分人,按照马明的要求,从“星际生态”办公楼,搬到了星1酒店办公。
由星1分部副主任陈家勇负责的星1第三事业群组,第103星生医网和超级医保计划事业群组,将从日月市星1基地搬到这里办公。
星1第四事业群组当中的第104-3工作组“逻辑思维研究院”,即日起在这里办公。
“逻辑思维研究院”,目前就只有三个人而已。
“星际生态”总组长总负责人马明,兼任工作组长,即“逻辑院”院长。
星1副主任陈家勇,兼任工作组副组长,即“逻辑院”副院长。
方涵,“逻辑院”特级研究员,享受副院长待遇。
有意思。
个个都是领导。
官多兵少。
毛头小子管长者大师。
这样下去,不好弄啊。
跟马明、方涵三角鼎立,盘腿闭目静坐在“逻辑院”的中央圆形禅房,陈家勇内心泛起些许波澜,暗暗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