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怎为祸
好巧不巧，解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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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宁妻一直就这么，不生不死，不快乐也不老去，倒也是好。可谁曾想，偏偏在小倩探访的那一夜之后，第二天，宁采臣书斋后面，便乱成一团。
屋里的人听说是按着了，宁母的吩咐，把小倩一直支开在书斋外，更不用说，近前阁楼半步。
半日之后，家中请来了许多做道场法事的师傅，小倩自知不妙，看来昨晚一面，竟成了宁妻在世的最后一夜。
好巧不巧，幸好当时宁妻的贴身婢女一直在旁，纵是小倩无缘无故，触了这样的霉头，但怎么说，终究落不下真真的口实到小倩身上。
可为何宁家偏偏把小倩远远支开，宁家人若不是将小倩昨夜的探访与宁妻的突然离世牵扯到一起，怎么有这般芥蒂。说来，也没人相信。
命运真是让人无法猜测，就连生命最后一程，恰巧的时刻，碰上了恰巧杠上的人和事，一切即便显得那么不合情理。小倩，也只能莫名其妙生在了这个——最尴尬和没有机会辨别的境地，选择沉默。
宁妻真是被她气死的吗？宁采臣和宁母心里，更加责怪她了吗？宁府会就此把她逐出家门吗？
好巧不巧，为什么偏偏小倩走了那么一遭，宁妻就在这个节骨眼，离世了。
这样的时间点，对几乎什么都没有做过的小倩来说，她头一次觉得，大概因为自己从前跟随姥姥做过太多坏事，这回自己一番好意，既没有起恶意，更没有怀揣歹心，偏偏，就这样莫名其妙被人碰了瓷。
但再回想昨晚，自己亲眼所见，宁妻的一举一动，历历在目。小倩终究无法把她的去世，嵌套在有意让小倩一生不安的，专属于痴情发妻的套路里。
可是宁妻的后事，宁家如此小心翼翼将小倩隔离开外，显然，即便人家什么都不说，有些不言自明的痛处，大家也只不过是通过视而不见的方式，来掩人耳目或自欺欺人罢了。
小倩都不知道该为自己感到高兴还是委屈。
被排斥的距离感，让她渐渐觉得无地自容，她打算趁着宁府忙碌宁妻后事的空档，趁机离开。
兰若寺的姥姥还在那儿等着她，小倩心里虽然还有一些没有彻底明白的事情，有些心结终未彻底解开，但随着当事人的离世，她似乎也已经不再需要更进一步的答案。
她闯了个祸，打扰了人家的生活，并且无缘无故的是，这一切甚至让小倩觉得，正是上天对她离开兰若寺、离开姥姥的惩罚。
世人千姿百态，过着怎样的生活？有着怎样的心性？戴着多厚的面具？拥有几分的真心？遇着似乎值得珍视的，寻到他人身边，朝朝暮暮、仔细观察比较，扪心自问，这样就可以得出答案了吗？
倒不如在兰若寺里守株待兔，没有人请君入瓮，他人遇到的不幸跟悲喜，终究不过是，他人遇到那样的劫数。能否躲过，全凭运气。
或许，确实就是有运气的成分吧，就像宁妻这么年纪轻轻，原本有个好好的家庭，可惜她似乎运气又不够好，早早离世。更倒霉的，小倩还碰上了这个节点。
宁采臣之谦在兰若寺躲过了美色诱惑，小倩却不信邪，偏偏跟了他，甚至还来到宁府。所见所感，绝无新鲜。小倩却头一次成了，不坏好意，凭空遭到怀疑、疏远的一个。
小倩有些手足无措的当儿，有机会见到匆匆而过的宁母一面，原本想上前询问详细，表示关怀，宁母却只是轻轻的瞟了她一眼，随即疲惫的眼神，立即转开，宁母身边的仆人突然低着头，迅速将宁母搀扶离开小倩面前。
也许宁母已经后悔把宁妻的事告诉小倩，甚至有意无意地，允许她到阁楼探望宁妻吧。
一切都晚了。
一眼，便是生死之别。
小倩好想解释什么，至少说明自己与宁妻的突然离世，没有丝毫瓜葛。
但这么巧的时间点，想一想小倩连自己都不能说服。
还是离开吧。
趁着人多事杂，没有人注意到小倩的存在，就这么轻飘飘的来，默默的走，绝对是一个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这夜，宁府守夜的灯，彻夜常亮，宁妻的灵堂远远的。
纵是深夜，大多数人已退去，小倩也不敢靠近，她躲在自己房间，寻思这样的时辰正适合离开。
咔嚓一声，房门轻响，小倩转头，先是一惊，转瞬回作镇定。
是姥姥。
看着小倩意兴阑珊的模样，姥姥拖着长长的衣衫，没有说话，之时轻轻坐到小倩身边。
“傻孩子，你还想待在这儿多久呢？跟我一起回去吧。”
许久不见姥姥，加之这几日经历宁府上上下下，对她的冷漠疏离，姥姥这么一开口，小倩眼眶中不翻起点点泪光。
“嗯。”小倩轻轻点头。
”那你之前跟我打赌离开，疑惑的事，现在心里可是有了结果？”姥姥继续问道。
姥姥这么一问，让小倩猝不及防打了个激灵。
“难道，宁妻的去世，跟您有关？”小倩忽然怀疑起往日跟他朝夕相处的姥姥，甚至猜想这是否是姥姥为了让她尽早回兰若寺，故意设下的圈套。
毕竟小倩前脚探望完宁妻，后脚她就离世，不得不说，完美演绎得太像一个天衣无缝的圈套。
姥姥默默地摇了摇头，看来的突然离世，也被姥姥所为，小倩知道姥姥心狠手辣，纵是为非作歹，从来也是敢作敢当，并不会骗她。
既然如此，天意竟如此，弄人吗？
又或许，小倩跟宁采臣之间，确实缺少那么一些缘分。而她跟姥姥，终究才是真正能够相依为命的一双可怜人。
小倩眼前忽然浮现出，多年前，他负气离家出走，别无他处可去，浑浑噩噩游荡到兰若寺，遇见姥姥的场景。
多年前，小倩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可惜她的母亲早逝，父亲不顾她的反对，母亲去世不久便先后在家中，娶了很多房妾室。
如果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一个大家庭里也算相安无事，可事实上，等妾室们陆续生儿育女，没有母亲庇护小倩，在家中的地位自然日趋下降，十多岁的年纪，本可继续好好学些诗书礼仪，女工琴棋，家里人却只觉得多此一举，成天想着怎样把她早些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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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可悲的是，母亲去世之后，父亲眼里哪里还有小倩，眼看着要被许配给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公子。她不能反抗又害怕，便想方设法托着下人去打听未来夫君的底细。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后妈们介绍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虽说跟小倩是门当户对，明媒正娶，实则，好几个青楼里的姑娘早已等得心焦，排队争着进府。据说，那公子之所以爽快应了小倩的婚事，也是为了让他家长辈满意，之后才更好向家里提，迎娶那些青楼姑娘的要求。
自己父亲尚且如此，又怎么可能对他人提出更高的要求呢？小新只觉灰心丧气，想到从此嫁给一个不但自己不爱，甚至卑劣成性的人，母亲的遭遇，仿佛正成为自己今后人生的写照。
不能反抗，逃跑总可以吧。
闺阁中的小姐，自此离家，毫无谋生的技能，如野草漂浮，其实与寻思又有什么两样呢？要么死在金屋之中，要么死在荒野之外，终究是一个看不见的牢笼，永远困住自己。
小倩再多不忿，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说来奇怪，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多久，仿佛筋疲力尽中，眨眼便到了兰若寺跟前，遇着了姥姥。
姥姥说她是一个被情所伤、从此再也不会再相信男人的，可怜人，小倩无处可去，跟她投缘，不如一起相守在兰若寺。
虽然最开始几次按照姥姥的吩咐迷惑跟加害他人时，小倩有些内心难安。
但时间久了，再想想姥姥说的，本是好色之徒的应有下场，小倩便也觉得无虞。
时间再久一点，小倩觉得，那些被害之人，是罪有应得。
痴情总被无情负。
小倩相信姥姥的——他们没有害人，是除害。
后来姐姐来了，她的尸骨被负心人弃在兰若寺外，小倩帮她收拾了，埋在寺内，老树下。
结果，姐姐还有一番令人惊艳的好厨艺。
再后来，遇着宁采臣了，软硬不吃。可以说是，头一次刷新了她们三个的三观。
所以，纵然姥姥真不情愿，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宁采臣带走了姐姐的尸骨，也就是现在埋在后院的花枝下的那一捧。
再说，那个燕赤霞，有心保护宁采臣，送宁采臣一个破口袋锦囊，从此也算消停，随着宁采臣离开，他也彻底离开了兰若寺。
姥姥从此再无顾忌，不得不说还算划算，只是小倩她们借着宁采臣的事儿，一并离开许久，剩下姥姥一个在兰若寺，即便再大快朵颐，难免时觉空守寂寞，总感少了些什么？这不，姥姥就跟上门，正式劝小倩“回家”了。
如今，多疑的人性开始泛滥，宁家有意疏离小倩，正是带小倩回家的好时候。
小倩果真欲随姥姥离去，不想，门外忽然响起宁母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