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爆炸瞬起,滚烫的热浪扑面而来。江沉沙咬紧牙关站在灼流中,冲击之下,大盾上不断裂出细隙,又被他立刻用血填紧。
青莲子紧紧抱住江沉沙的脖子,但他力气太小,只“哇啊”地叫了一声,就被掀飞了出去。小家伙刚要开哭,却忽然“咦”了一声,大喊道:“江沉沙,快来快来!”
火雷箭炸得猛,散得也快,火势疯狂蔓延开。江沉沙翻身滚灭身上的火星,朝他跑去:“怎么了?”
“看这火。”
顺着青莲子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片凶猛燃烧着的火焰,居然整齐地停了下来,就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刀拦腰切断了一样。
“这是?”江沉沙从未见过这样的怪象,正要踏进去,却被一把拦了下来。
“辟火阵。”青莲子踢开杂草,指着一列钉在地下的符石,“果然,有人在这里布了阵。”
一见到道家的阵法,这毛头小子突然就不哭了,也不顾身边猛火乱窜,一门心思扎了进去。他俯身仔细查看,加了一句:“还是个高手叻。”
抬头望去,就连飞过来的火雷箭都在半空中熄灭了。江沉沙进退两难,火海已经近在咫尺,而一步之外却安然无恙。
“能进去吗。”
“我当然也想啊!不过……”青莲子挽起道袍,“五行平衡,金木水火土缺一不可。要想灭了火行,就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说罢,他的手上忽然溢出荧荧的五色光点。只见他抬手往地上一拍,再虚空一提,竟然从泥土中提炼出了细小闪光的碎屑。
这小子……江沉沙吃了一惊。他在北境也见过道士施展五行之术,但如此纯熟的技法,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李濯不惜损兵折将也想把青莲子带回去了。
“哇,这土穷得吓死人叻,金木水三行都快没了。”青莲子一皱眉,“还是别进去了,这地儿实在太凶了。我也说不清为啥要在这布阵,指不定有……”
话还没说完,青莲子的双脚就离了地。江沉沙把他一扔,然后一个鱼跃,跳入辟火阵的一刹那,火雷箭的炸响声在身后响起。灼热的火浪卷地而来,却被阵法硬生生挡了下来,一颗火星都没放进来。
“哎唷!”青莲子屁股着地,顺着山坡就滚了下去,“哎唷疼哎唷!”
“咚”的一声,书笈撞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青莲子挣扎起身,揉了揉屁股,正想骂几句,却看见那棵枯树上似乎刻着些什么。
“这是用来驱赶野兽的吧。”江沉沙眯起眼。他见过这个符,北雁军在夜间扎营时,为了避免小兽偷食干粮,也会用上这种符箓。
与之前的山林不同,这片林子里死气沉沉,除了身后的爆炸声外再无声响。青莲子有些埋怨:“这符刻了有些年头了,把这棵老树都耗死了。我就说不该进来的……”
“不进来,你现在就是个烤莲子了。”江沉沙看了一眼身后的火光,林子被烧得“噼啪”作响。
“天知道这里藏了啥,我可不想被妖怪吃了……”青莲子背起书笈,一个“愁”字都写在了脸上。
辟火阵、驱兽符,而且就出现在离皇都仅仅二三十里地的地方。江沉沙叹了口气。如果换作以前的他,不把这里查个底朝天是绝不会罢休的。
“走吧,不要打草惊蛇。”江沉沙抿紧嘴唇,快步走去。
“就怕那蛇已经盯上咱们了……哎,你慢点儿叻!”青莲子甩动两条腿,几乎是在小跑。见江沉沙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他又挠了挠头,改口道:“没准是咱们多虑了,你别慌嘛。”
咱们?江沉沙的眉梢一动。他放慢脚步,问:“青兄,逃出去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没想到青莲子答得无比干脆:“跟着你!”
江沉沙笑了。
“你笑啥?”
“笑我自己。我还以为你很聪明。”江沉沙摇摇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青莲子的语气忽然沉了下来,“是,换个人,或许巴不得离你远点。南城门前你也看见了,没人愿意跟你扯上关系。叛军逆子,光这一个罪名,杀你十次都不为过。”
江沉沙停下脚步,眼里闪过一丝恨意。
“不过,我信你。”青莲子撑起腰,“通敌叛国这么大一顶帽子,说扣就扣,百姓们看见些书信就信以为真。可是却没人想过,这么做对你们北雁军有什么好处?”
夜风轻拂,黑衣摇摆,烧焦的衣角像是一面饱经战火的旗帜。
“没有,没有任何好处。”青莲子一脸笃定,“我看过所有那些所谓的证据,无非是一些书信,并没有利益往来。”
“那你呢?”江沉沙一针见血,“你跟着我,想要什么。”
“名、利。”青莲子的答案出乎意料,“帮你复仇,铲除昏君,我就能名留青史,不辜负师父他老人家对我的一番栽培。”
江沉沙失笑,摇了摇头:当今半个天下都是嵬国的,若真想功成名就,就更不应该与李濯作对才是。这小家伙一定有所隐瞒。
“抱歉,青兄,恕我拒绝。”
“为啥!”青莲子急了,“你可别忘了,要不是有我的大力丹,你哪能撑到现在?”
这话不假。
江沉沙暗自活动了一下手指,麻木感已经消退了。以他的血气,一路消耗到刚才,根本没法筑起那一面血盾,那颗药丸的味道虽然不好,但是药效却拔群。在南城门前也是,如果没有青莲子出手相助,自己也很难全身而退。
“跟着我,只会害了你。”江沉沙闭上眼,父亲和弟兄们的音容逐一浮现,“如今我孑然一身,没了牵挂反倒轻松。青兄,你帮我出了城,我也帮你甩掉了追兵;再送你走出这片林子,你我的恩情就两清了,之后就各安天命吧。”
江沉沙抬脚要走,却听见青莲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我听师父说,在嵬国和池国的交界上,有一座叫临渊的学宫。”青莲子不慌不忙,“那学宫只收诸子百家的奇才,每年举办一次争鸣大会。”
江沉沙没有停下。
“摘得桂冠的话,就能获得学宫的推荐,参加最近一届的辰王大飨。”青莲子提高了声音,“那可就是皇帝的座下客了,离皇帝只有几步之遥叻!”
听见最后这句话,江沉沙眼前一亮。
太子李濯还未登基,就命令禁军屠了江府,这血海深仇,江沉沙已经发誓要用李濯的人头来祭。不过,大嵬皇宫守卫森严,就像铜墙铁壁一样难以攻破,要想凭一己之力刺杀皇帝,谈何容易。
如果有一个能名正言顺接近李濯的方法,刺杀就轻松太多了。
“哎,真是可惜了,我这里既有多的干粮,也有盘缠和地图,还有能够帮人易容的丹药。”青莲子说这话的时候,不住地瞟江沉沙,挤眉弄眼的,“就差一个用它们的人呀!”
“你小子……”江沉沙不甘心地转过身,“真是人小鬼大……”
“你不想我辅佐你,那我现在雇你当我的护卫,一路去临渊学宫,怎么样?”
“只到学宫。”
“成交!”青莲子登时乐开了花,“嘿嘿,堂堂北雁军的少帅,名震北境的‘白罗刹’,竟然成了我的护卫,够我吹半辈子了!”
江沉沙叹了口气。
“出发!朝临渊……”青莲子刚一抬脚,就忽然被绊了一下,“哎哟!这是什么鬼东西?树藤?啥时候长出来的?”
那是一根血红色的藤蔓,像血管一样曲张在泥土之中,四周的土都被拱了起来。
糟糕,大意了!江沉沙警惕地环顾四周,不知何时,一股血腥味从地下涌了上来。这种气味他再熟悉不过了,就像厮杀过后的战场。
“青兄,用五行之术。”
青莲子一手拍入泥土,湿泞感让他禁不住头皮一麻。他抬起手,血红发黑的液体从泥土中剥离出来:“这是……人血?!”
不止,还有别的东西。江沉沙站在这片林地前,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四年前,他在钲狼关血战过后,站在万人尸坑前,也是这般彻骨的阴森感。
“到我身后来!”江沉沙的额头渗出冷汗,“你说得没错,这里果然有问题。”
没人回应。
“青莲子?”江沉沙回头一看,夜色四起,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