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大将军的名字,也是你这鼠辈能直呼的?”
少年的声音像是一阵冷风,吹得众人不寒而栗。不消一个弹指的功夫,整条街道就乱作了一团,人们就像看见了瘟神一样,疯狂地向外奔逃开,被踩踏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江,江沉沙?”青莲子呆立在原地,眼睛瞪得浑圆。
三天前的夜里,江府被禁军屠门,血流成河。执掌十万北雁军的镇安大将军江怀远惨死府中,整个江府只有一个人逃了出来——江怀远的义子,江沉沙。
申仲眼里放光,咧嘴笑道:“老天爷待我不薄啊!反贼,全城通缉了三天都不见你的踪迹,你倒好,自己给爷送上门来了!”
江沉沙默不作声,他用戒指上的尖刺划破了掌心,暗自瞟了一眼南城门。
半个月前,他和父亲跨过十三关的风雪,从北城门进入洛城,赶来替先皇守灵。当时三十八个人的队伍,个个久经沙场,可是从北城门走到现在,却只剩下了他一个。
“你还敢提‘镇安’两个字?真是恬不知耻!”申仲挥舞着铁尺,向江沉沙冲了过来,“江怀远通敌叛国,已经昭告天下,妇孺皆知!乱臣贼子,竟然还敢口出狂言?”
铁尺呼啸生风,不由分说朝着江沉沙劈了下来。
“通敌?叛国?”江沉沙沉着脸,“如果我们真有心叛国,荡平这小小的皇城,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说罢,他抬手一挥,掌心的鲜血瞬间凝结成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刀。那铁尺劈在血刀上,竟然被硬生生弹了回去,震得申仲虎口发麻。
父亲和弟兄们用命来守护着的,竟然是这种人吗……江沉沙冷眼看向四周,目光所到之处,士人们都唯恐避之不及。
“大言不惭!”申仲的眼里满是血丝,破口骂道,“江怀远一案,人证和密信俱在!我申仲今日就要拿你正法!”
见那铁尺上金光游走,江沉沙不禁皱了皱眉头。南城门上的兵禁司再迟钝,也应该察觉到异样了,追兵一到,自己可就真的无法脱身了。
必须速战速决。江沉沙提起血刀,脚下生风,一身黑衣快如闪电,瞬间便杀了过去。
铁尺和血刀相撞,簇起一道道火花。大雨之中,江沉沙手起刀落,一招一式干净利落,势如千钧,把申仲逼得连退了好几步。
“呃!”申仲闷哼一声,肩膀被割出一道血口子。“江沉沙,你真以为你能走得掉?”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你还记得我师兄是怎么围杀你们的吧?”
江沉沙心里猛地一颤。
“十年,那可是整整十年的交情啊。”申仲张狂地笑了,“连我都不得不佩服我师兄,箭雨说放就放,大火说烧就烧了。”
不要着了他的道……江沉沙心里知道这是攻心术,可他的手还是颤抖了起来,脑海里不自主地浮现出江府那一晚的惨状。
箭雨簇射成林,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庭中,血水汇聚成浅浅的溪流,顺着台阶向下淌去。段望站在屋檐上,冷眼俯视着这一切,把手轻轻一挥,无情的烈火瞬间卷起。
“嗡——”一声风响扑面而来。江沉沙猛地回过神,飞快地抬刀,可还是慢了半拍。那铁尺“啪”的一声抽在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蔓延。
“哈哈哈哈,痛快!丧家之犬就该任人鞭打!”申仲狞笑着,反过手企图再抽一下,却被江沉沙一把握住了腕子。
江沉沙啐出一口血沫,冷雨拍打在他的脸上,和着血滑落。
“你!放开!”申仲拼命挣扎,奈何江沉沙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结实有力,根本挣不开。
“我的父亲江怀远,乃是镇安大将军,十万北雁军的统帅。”江沉沙抬起脸,眼里仿佛有一团黑色的火焰在燃烧。他环视四周,铿锵道:“是他带着将士们在北境浴血奋战,换来了一方平安,你们才能高枕无忧,在这里尽情地争名逐利!”
江沉沙握紧申仲的腕子,化血为刺,瞬间把那只手腕刺得血肉模糊。他抓起申仲的头,不顾哀嚎乞求,往地上一按。
一声闷响,地面都震裂了开。申仲瘫在地上不省人事,耳朵里流出汩汩鲜血。
江沉沙把热血化成尖刀,直指那座高高在上的皇宫:“你们给我记住,大嵬北境三十年不破,靠的不是那把龙椅,而是北雁军用血肉筑成的城墙!”
“杀父之仇,沉沙必报!”说罢,只听得嘈杂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江沉沙心知禁军的追兵已经赶到,他把心一横,一跃而起,脚踏灯笼,飞身攀上屋檐,朝南城门奔去。
“嗡——”兵禁司的号令骤然响起。抬眼看去,城门前忽然涌出一队兵马,个个手执兵锐。南城门轰然关闭,一张大网迅速收拢,江沉沙俨然已是瓮中之鱼。
该死!江沉沙一咬牙,正准备强行杀出一条血路,却看见一块石子从头顶飞了过去,后面还牵着一张符箓。
那符箓在风雨中化了开,一股旋风从其中喷涌而出,城门前登时风雨大作。冰冷的雨水在狂风之下,就像是无数乱飞的细针,吹得人睁不开眼。
“下来!”
江沉沙往下一望,看见青莲子不知什么时候抢了一匹马,正拿着弹弓向自己招手:“快点儿叻!我的符可撑不了多久!”
江沉沙“啧”了一声,翻身落在了马上,他一把捞起青莲子,然后扯下一块布条遮住了马眼。黑马奔驰而出,不顾滔天的风雨,向南城门跑去。
可怜的兵禁司还没摸清楚方向,就被冲散了阵型。江沉沙纵马冲出旋风,眼前就是朱红发黑的南城门,抬起头的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浑身鲜血倒涌。
那城墙上站着的人,身披一身铁甲红衣,正擎着一张长弓,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段望!为何这样对我!”江沉沙怒声嘶吼,段望一言不发。
“你冷静一点啊!”青莲子紧紧抱住江沉沙,他瞥见那股旋风已经渐渐消散,“追兵还在后面,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可……我不甘心……
江沉沙几乎要把牙咬出血来。那一夜在江府,在砍下铁面具的一瞬间,他又怎么敢相信,带兵屠他江府的,竟然是有着十年交情的兄弟。
“呃啊!”江沉沙在手掌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溢涌而出。他双手合十,滚烫的热血刺向乌云,化作一把巨刃。
“段望!”江沉沙红着眼,一刀朝着段望劈了下去。
与此同时,城墙上闪出一道寒光。弓弦振响,箭矢破空,笔直地射向江沉沙。只听“噗”的一声,铁矢入肉,江沉沙的右肩被生生贯穿。
十四年沙场征战,何等痛楚他没有忍受过,可唯独这一箭,钻心的疼痛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他挥刀的手一抖,巨刃稍稍偏开了些许。刀锋掀起的风压吹散雨水,“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整个南城门竟然在瞬间一分为二,碎石和木片四散飞溅,震动声响彻全城。
即便在如此暴雨之下,这一刀掀起的灰尘也久久不能散去。烟幕之中,只见一匹黑马纵身一跃,铁蹄踏碎那蓝底金字的匾额,向着城外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