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林府,宣宁就变得稍微活泼一些了。
刚刚那种唯唯诺诺、低头不语的样子,还真不是秦福印象里的她。
“少爷”宣宁跟在秦福身后轻声说道
“嗯?”秦福微微侧头
“谢谢您,我......”
余光里是宣宁屈身行礼的样子,那声音里隐隐还有一丝哽咽。
秦福转过身去“昨天,你也喝酒了?”
“啊?”宣宁闻言抬起头来,眼睛红红的倒是没哭,看起来是没有反应过来。
“没,没有啊!”迎着秦福质询的目光,她慌忙解释道。
对天发誓!她可是一滴酒都没沾啊!
主人家在场呢,她不至于连这种规矩都忘了。
秦福微不可察的撇了撇,然后快步朝着宣宁走来。
只是不知为何,秦福每走近一步、宣宁的脸上就红上一分。
“咚”的一声,秦福不重不轻的敲了一下宣宁的头。
这一下还是极具难度的,毕竟得挑着地方,不能把刚挽好的发饰给碰歪了。
像是反应过于迟钝一样,宣宁脑门上挨了一下后才连退两步,捂着额头。
“哼,没有喝酒那说什么胡话。”秦福背着手,看着他参与了些许设计的发饰。
不错不错,那小摊贩居然没有说谎,这缀金簪子是真的,这么久了也没褪色,式样也好看,算是不枉费那二两银子吧。
“我,我哪儿有说胡话啊?”宣宁摸了摸额头,少爷下手也不重,就是她心里有点委屈。
“你六岁就来林府了,我什么性子你不清楚吗?我又没把你当作下人,你听听你刚刚那是什么语气,简直是枉费了我和乳母说了那么多话。”
秦福此刻莫名生出了一种类似鲁迅先生的感慨,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啊。
见宣宁没有说话,他转过身去“好吧,好吧,我的话有些重了,你明白意思就行。”
除去田徐芳,冯先生和宣宁算是这个世界上陪他最久了两个人。
他来的这里,总是感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虽然自己脾性温和、逆来顺受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但是些许孤独感仍旧无法避免。
“诺”
秦福不高兴的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好的,少爷~”宣宁连忙道
“这还差不多,走路得昂首挺胸!不能给你家少爷我丢了脸,知道吗?”秦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摸出一把小扇子“走吧,我们去城西凑凑热闹!”
宣宁没有多说,只是从秦福手中接过小折扇,然后悄悄挺起了胸膛,跟在了后面。
明江与朝明最大的区别在于——布局。
与一开始修建就是用于军事目的朝明城不同,作为沄川时期就是沿河大镇的明江,一开始就是被当作内郡来建设的。
城东是依靠港口兴盛起来的商业区,同时也是各个帮派势力混杂的地方;
城北因为府衙等官府衙门的存在,渐渐发展成了富人聚集的闾右之地,林府也是靠着重新操练的商队和多年积攒的人脉,才能在这里占得一席之地。
城南则是地地道道的闾左,在秦福看来实在乏善可陈。
至于现在两人正在前往的城西,十几年前也曾繁华过,但后来一度沉寂,直到赐地之事发生后,这里才渐渐重新有了起色。
这次空空阁在城西开张,算是这么多年来整个城西开始重新恢复繁华的重要象征。
穿过市门岗哨,秦福二人很快进入了城西的闹市,显然是他们身上的衣服起了作用,那些守着市门的官吏们都没敢上前“盘查”。
明江的城西闹市规模算是大的,足足有两条街的商铺,虽然比起城东的“船市”略逊一筹,但也足以俯视整个西三郡了。
现在时间还算早,看来离日暮闭市还有一段时间,秦福背着手不慌不忙的朝着丁管家说的方向走去。
“少爷,今天不闭市吗?”宣宁落后秦福半个身子,看着前面拥挤的人群问道
秦福也有些奇怪,刚进市门的时候还好,人并不算多,但是还没走多远,拐了弯就发现,里面的里街上简直是人山人海。
所谓里街,就是字面意思,指的就是离市门较远的那条街罢了。
“奇怪”秦福也喃喃道“丁叔说的是里街乙三号铺吧?”
宣宁点点头,他们现在是站里街与外街相通的丁五号铺外。
这是一家酥饼店,名字还挺好听——留余香。
“不会都是去空空阁的吧。”秦福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少爷,我们,我们怎么找小姐他们啊?”因为几个过路的青年有意无意的往宣宁身边靠,她一点点的就缩到了秦福身后。
人有些太多了。
秦福也有些懵,他抬眼看着满街匆匆来往的行人,有一种回到现代景区的错觉。
莫名的熟悉感。
“葫芦头勒!葫芦头!油多肥美啊......”
“客官,您看看,这可是新鲜的皂儿糕......”
秦福挺起胸膛板着身子走在前面,宣宁悄悄的提着裙头紧紧跟在后面。
倒也不是说裙子会掉,可这人多了,就是怕呀,而且这齐胸襦裙穿得久了,总感觉系带松垮垮的。
就这样两人挤到了丙二号铺子附近,这里是一家茶楼,来往的人就更多了。
“少爷!”宣宁不知被什么人撞了一下,差点没有跟上自顾自走在前面的秦福。
听到声音,秦福反手隔着宣宁的衣袖就拉住了她的手。
这下走的就要快多了。
走过茶楼,人明显是少了一些,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
远处的前面传来一阵骚动,想必是那空空阁开阁了。
“少爷~~”宣宁慢下了脚步,她还没有吃饭就跟秦福出了府,现在闻见香味肚子就不争气的直叫。
“嗯?”秦福停下脚步,松开手扭头看向宣宁。
“少爷,我想吃栗子。”宣宁的手不安的攥了攥裙头,刚刚匆匆忙忙换衣服,她竟然是连荷包都没带。
“行啊。”秦福眼睛一扫,他们刚刚走过的茶楼门口,那边就有一个摊子在卖,不过远远看去,那铁锅里剩的似乎不多了。
“去吧,那边就有。”秦福指了指那个小摊子,摆出一副我等你的表情。
宣宁的耳根都涨红了,她想解释一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难道说自己作为婢女没带荷包,问少爷能不能帮她给吗!
此刻她倒是完全感觉不到饿了,她只恨自己刚刚的那句话是怎么说出口的。
看着自己的小婢女傻愣愣的站着不说话,秦福也是想不出头绪来。
你饿了就去买啊!我不是都答应了吗?
难道......
他抬眼看了看周围不停挤过的人群。
“好吧,你自己挤不过去就直说嘛!害的我们傻站在这里。”秦福说着就隔着衣袖又牵着宣宁的手往小摊子走去。
“少,少爷......”宣宁正想解释,整个人却已经被秦福拖走了,那点声音根本没能传到秦福耳朵里。
“你这栗子怎么卖?”秦福挤出人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哎呦,这位公子,我这可是刚炒好,您买多少?”那小贩见了秦福身上的道袍,再暼了一眼宣宁身上的襦裙,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你这儿还剩多少?”秦福指了小贩推车上的铁锅里还剩的一些糖炒栗子问道
“小的这儿还有大概还有半斤呢,要不公子替这位小姐全包了吧?”小贩恭维的说道,显然把宣宁当成了哪家的富贵小姐。
也是了,
谁能想到一个婢女会穿着这种衣服来闹市,而且还带着缀金簪子呢?
“那就都包起来吧,多少钱?”秦福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宣宁的脸色,大手一挥说道
“公子大气!,小的这就替您称一下”小贩堆着笑,从推车下拿出了秤砣和纸袋。
“少......”
秦福连忙朝她做了一声噤声的手势。
“太多了~”宣宁咽下前面的话说道。
这一锅糖炒栗子个头不小,半斤下来差不多得有三、四十粒,确实有点多了。
不过还算是正常范围内,秦福心中冷冷一笑想道,看来这丫头根本就是把我忘了!
我难道不会饿的吗?
“公子!一共二十三文!”小贩堆着笑脸。
秦福吧唧了一下嘴,好贵......他余光一瞥宣宁,见她完全没有要掏钱的意思,只好自觉的就要掏荷包了。
宣宁却突然气鼓鼓的松开捏着裙头的手,撑在那小贩的推车上。
“你这恶人,七八两的糖炒栗子,怎么能卖出快一斤的价格呢!!”
见到刚刚还是大家闺秀的模样的小姐,一转眼就变成了乡野恶妇,那小贩吓得手一抖,整袋栗子差点全部散在地上。
“这,这位小姐”小贩调整了一下表情,重新笑道“您可能不常出门呢!这糖炒栗子在闹市啊,可就是要贵上一些,再说您看我这用的糖,这可都是好糖啊!”
说着那小贩熟练的拿出一小盒糖浆,那糖浆倒是真的不错。
不过宣宁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常跟着田徐芳去城东采买少爷爱吃的一些小玩意儿,这糖炒栗子的价格还能不清楚?
城东最好的一家栗子铺,一斤也就卖二十七文!
那个头比这个还要大上一些呢!
宣宁气鼓鼓的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企图蒙骗少爷的奸商。
一个声音突然从她身侧响起,是个女声,但她听着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说不出来的奇怪。
一只手也几乎同时亲昵的挽住了她的胳膊“妹妹,姐姐替你买了!不就几文钱吗?我们别和这些下人纠缠——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