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树林,前面就更难走了,只有独独的一条沿着峭壁而上的窄路,另一边就是万丈悬崖,若是一开始没被发现的话,黑风岭那些人还真不一定找得到这里来。
小瑜此时已经从黑岩的背上下来了,她把严渊转了个方向,整个搭在熊背上,免得他掉下去,自己跟在后面小心地扶着他的身子。
小姑娘到这时候还没有放弃严渊,倒不是别的原由,而是因为这人根本还没有断气,血已经用路边采的草药止住了,人还是没醒,反正也一直没醒过。
因为小瑜父亲的缘故,这万花坳也是个药草库,太珍贵的草药见不到,那些止血化瘀的却是随处可见。
“你还真是命硬得很啊,被大蛇绞成那样吞进去了也不死,如今被我扎了个对穿还不死,看来你是个吉人咯,但愿你能保佑我们万花宗吧,”小瑜对严渊实在佩服得紧,一边走一边说着,“哦,不对,你还没死呢,不能说是保佑我们,那该说什么呢?庇护?不对不对……”
崎岖的山路上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叽叽喳喳不停地说着,或许是心里太难受自己找的解闷的法子吧。
沿着崖壁走了小半个时辰,渐渐听见了瀑布巨大的轰鸣声,小瑜心头一喜,拍了拍黑岩的屁股,催它走快点。
转过最后一道弯,脚踏上坚硬的岩石,眼前终于开阔起来,一处巨大的空地中间盛着一汪清澈的池水,原来这碧落潭就是大岩壁中凹进去的一块,离那山顶还有不少距离,从那岩壁上又有许多溪流泉水溢出,一起汇集到这池子里,再从另一侧的悬崖边形成瀑布奔涌而下。
小瑜带着黑岩走到瀑布边,将严渊放到地上,又捧来清水给他擦了擦脸,说道:“若是他们追了上来,我便将你推下崖去,现在给你洗洗干净,往后若是你的亲人找来也好辨认。”
小孩子的想法还真是奇怪,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骨头都摔得稀碎了,谁还能认得出来。
她帮忙洗完脸,又给严渊整了整衣服,然后站在悬崖边往外看去,这里正好可以看到整个万花坳。
只见山下火光冲天,半空中黑气盘旋犹如乌云,宗门处偶尔有些绿光金光交替闪烁,好像是有人在打架,离得太远也看不太清楚,不过这绿光的走势看起来熟悉,应该是爹爹的招式。
看来爹爹没事,小瑜心里放心了许多,现在也只能祈祷家里人可以平安赶走坏人就好了。
小瑜其实很少来碧落潭。
小姑娘是家里的掌上明珠,谁也不敢惹她,即使偶尔做错了事也由母亲假装生气责怪几句便是,宗里的长辈们也都护着她,甚至偶尔还连累父亲被骂,逮人的和犯错的一起被撵出门外罚站。至于被罚来碧落潭面壁思过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发生,所以这地方也就小时候贪玩偷偷来过一两次,发现这里没什么有趣的东西便再也没上来过。
此时再站在这里,却是生死攸关的紧要时刻,小姑娘不由得叹了口气,人常道,碧落黄泉,难道这里就是我范瑜的埋骨之地吗。
她听着瀑布巨大的声音从下方传来,胡乱想了很久,脑子里一团乱麻,甩了甩头干脆不想了,探出半个身体往悬崖下瞅了一眼,妈啊,实在是太高了,又头晕目眩地缩回身子,终于还是绝了自己也跟着严渊跳下去的想法,她可不想体会那种明知要死了,却还迟迟不落地的感觉。
空中的水雾与尸气缠绕在一起,根本看不见大胖那边的情况,闲来无事,便围着这一方平台仔细看起来,生命终结的地方长个什么样子总得好好看看吧。
坐北朝南,虽然有点偏,但朝向还是可以的。
面前有水,活水,很好。
背后有山,大山,不错。
就是这山顶上长满了杂树,绿油油的,不太好。
小瑜胡思乱想着,把往日那些从杂役仆人们口中听来的奇闻八卦传说异志从记忆里扣出来往自己身上安,眼睛到处乱看着,突然发现那上面的崖壁中好像刻着什么。
她往后退回了悬崖边,借着山下的火光看去,确实是刻了些东西,或许是因为年代太久远,又整日曝晒雨淋,已经脱落了不少,但大致看起来像是一幅图案,再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一副蛇型,对了,就是蛇,跟父亲衣服背后的图案差不多,脑海中的图案和崖壁上的碎片渐渐重合起来,最终被她肯定下来。
小瑜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父亲的衣服,那上面好像就是一条蛇,那是一条带着翅膀的飞蛇,尖尖的牙齿,巨大的翅膀,长长的尾巴把身子圈在中间行成一个圆形,父亲说,这是万花宗的图腾,画的就是这万花坳的主人,也是这十万大山的主人,只是叫什么名字来着,忘记了,当时说这事情的时候范瑜还小,全当听了个传说故事没放在心上,如今看着这壁刻才想起来。
或许这里也是那大蛇的埋骨之所吧,那他还真是有眼光,竟然跟我范瑜选了同样的地方,小姑娘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沾沾自喜,也不知关于死亡这种严肃的事情,她这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
正在小瑜暗自得意间,突然发现脚边的黑岩露出紧张的姿态护着她,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下山的方向,口中发出呜呜声。
“黑岩,你怎么啦?”
小瑜说着,抬起头顺着黑岩看去,只见一个瘦小的身影已经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近前,原来这瀑布声音太大,自己又沉浸在崖壁的雕刻上,连有人走过来也未发现。
来人就是之前追逐她的黑风岭恶人,不过此时他满身鲜血,衣服也撕烂开来,全身上下到处都是翻开的皮肉,吊在肩上的那只断臂随着行走起伏摇摆,看起来比尸鬼还恶心,想来大胖让他吃了不少苦头。
“嘻嘻,小丫头,你在想什么好事情啊,我都叫了你那么多声也不答应一句,是不是在思考终身大事啊,放心吧,我会带你回去,好好对你的。”那人说着。
他不止长得难看,声音刺耳,连说话也十分恶心,但手上实力却不弱,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往黑岩快速丢来,可怜的熊崽子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被稳稳地砸中,翻倒在地了。
“黑岩!”小瑜大喊了一声,眼看着黑岩被一击倒地,却也不敢上前,毕竟自己面对的情况更加危急,还好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时候反倒不慌乱了,不过紧张和害怕还是存在的,眼睛往那贼人身后看了看,并不见他的那些尸鬼,可能是还在跟大胖纠缠。
小姑娘使劲吞了口唾沫,眼睛瞪着那恶人,手中紧握着匕首,脚步缓缓地往后移动,她已经想好了,等到了悬崖边就把严渊推下去,自己也马上了结,不能给他任何机会。
那人好像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笑道:“小丫头,你拿着刀做什么,该不会是要抹脖子吧,那你别动了,就在原地动手吧,反正有个尸体就够了,我可不想讨个麻烦的活媳妇儿。”
小瑜听他污言秽语,一时间有点无法接受,难道自己死了也要被人拿去侮辱吗,既然这样,倒不如就跳下去算了!
小姑娘也不是犹豫的人,心下一横,转过身去正要狂奔,却咚地一声撞在了一面大肉盾上,身子被弹开,还没落地,就被人捏着手腕提了起来。
睁开眼看了看,撞着她的人长着一副熟悉的面孔,原来是守卫竹屋的阿勇,小瑜心中大喜,正要开口喊他,却发现对方面目狰狞,口鼻处都有风干的血迹,胸口开了个大洞,竟是连心脏也被掏走了!
“啊!……”小姑娘被吓得大叫出声,然后一歪脖子,竟然昏了过去。
也难怪如此,之前跟那些尸鬼离得太远,又是夜晚,并不觉得有多恐怖,现在近在咫尺,加上阿勇死状惨烈,实在骇人,小瑜毕竟还小,一喜一惊之间,直接被吓得生魂离体,昏迷不醒。
“昏了?也好,待会就在范老头面前杀了她,啧啧,也不知他会有什么表情,真是好期待啊,哈哈哈哈哈……”瘦小的贼人从边上缓缓走过来,捏了捏小瑜的脸蛋笑道。
从开始到现在,他谈吐间无一处不是充满肮脏和阴暗,闻之实在令人作呕,不过这人自己倒是乐在其中,只是在场的活人都没醒过来,死的更是听不懂,倒有些扫了他的雅兴。
他任由范瑜被尸鬼拎着,转头看了看山下,到处都是人影火光,令人十分满意,又抬眼看了看空中,此刻的山谷中尸气更浓郁了。
想必这会儿的范家人也只是在硬撑罢了,只待将小丫头丢到范老头的面前,这场争斗也就自然结束了,而自己也必定能领得头功,哼哼,这万花坳马上就要易主咯。
他这样想着,嘴角露出微笑,放佛已经获得嘉奖功力大增称霸天下一般,眼睛胡乱转悠,才撇见悬崖边上还躺着一个人,这才想起来,好像小丫头就是为了救这人才被发现的,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这小娃娃是个什么来头,看小丫头对他护得紧实,莫不是范老头的儿子吧,那可真是有趣了,”他一边琢磨一边走到严渊身边仔细打量了一阵,又道,“这看起来跟小丫头差不多年龄吧,难道不是范老头的儿子?那小丫头为何要舍了命地保护他?”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想,空中却突生异变,一个放佛来自深渊的鬼魅声音轻轻传来:“这才走了多久,怎么什么货色都敢来家里闹事了,难道这十万群山全都忘了本尊的存在吗!”
虽然这声音说得轻柔,但传到耳边却不是那么回事,这黑风岭的贼人只觉得胸口如同挨了金丹修士的一击重拳,丹田处的灵力几乎就要溃散离体,七窍也噗噗地往外冒着鲜血。
这声音里携带的攻势显然不是冲着这边来的,否则只这一句话就能让悬崖上再无活物,但即使是一点余音,也能使一位行气期的修士重创,来者到底是谁!
悬崖上的贼人忍住全身的疼痛,努力往空中看去,只见明月下一个身影凌空而立,他周身布满黑雾,只留一条长长的尾巴在外面随意地摆动,眼部却闪着猩红的血光,宛若魔神降临一般。
“这……这……难道是他……他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