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语纪年十万八千六百三十年入秋后的一天,落日的余晖倾洒在龙腾帝国玉京城,就连奔腾的护城河也被染得金黄。
玉京城四四方方,长宽十里,高大的城墙包裹住其中金碧辉煌的建筑,墙面上斑驳的战痕依然清晰可见,王朝更迭,迎来送往,这是岁月给这座万年古城留下的印记。
西门城墙上,一位身批银甲背悬长剑的人正缓缓走着,只见他步履沉稳,面带刚毅之色,冰冷的眉间若有一种劈山裂地的气势,让旁人望而生畏。
“戎将军!”待他走过城门上方,身旁的哨卫敬礼道。
来人正是玉京城禁卫军统领,戎翼!
只见他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身旁的哨卫,皱了皱眉道:“新人?”
“是……是的……”或许是被他的气势所震慑,身旁的年轻人有点结巴。
“你叫什么名字?”戎翼问道。
“报告将军,我叫吴大壮!”士兵答道。
“哨卫,你的职责是守护这方城墙,没有军情,不许开口!”戎翼转过头来,沉声说道,“下不为例!”
年轻的哨卫被训得连大气也不敢出,额头渗满汗水,等他回过神来时,身前的将军已继续往前走了去。
“今晚过后,也不知有没有下次。”
哨兵正在愣神间,又听见戎翼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不过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一时想不明白。
虽说龙腾帝国只占据了神语大陆腹地非常小的一部分,但作为联通四方的贸易要道,繁荣的经济也足以支撑这个国家强盛千年,更何况,用钱砸起来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前几日,坊间传言说帝国兵力在边境受挫,节节败退,那月沉国的骑兵自西北草原一路横扫过来,已经灭了沿途十几个国家,不日即将踏平玉京城。
不过,这种话也就只能骗骗那些不出门的老太太了,想来一定是敌方散步的谣言,意图动摇军心吧。看看城内昨日还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一夜倾覆这种事情,任谁也不信。
但戎翼这话,又让年轻的哨卫不得不担心起来,如果将军说的不是国事,那便是在今日这事情上不打算轻饶自己了。早就听说戎翼严律治军,即使是王室子弟也不曾纵容,就连皇子殿下都经常被他提着棍子揍,自己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难道还能比得过尊贵的皇子吗,恐怕自己从军报国的梦想刚一开始便要结束了。
想到这,哨卫浑身一颤,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刚才与戎翼对话时,只感觉对方自带着一种血战沙场御敌百万的威严气势,现在又回想起来,又放佛看到眼前有千军万马挟枪卷刀从远方迎面杀来,这些军队又渐渐地汇合成一匹战马急速飞奔过来,就连马背上的战甲和人身上的鲜血也清晰可见。
哨兵摇了摇头,定睛一看,这哪里是幻象,明明就是一匹真的战马驮着人往城门靠近,他不由得大惊,急忙喊道:“有人靠近!有人靠近!”
戎翼此时并未走远,突然听见城墙上各处都传出警讯,随即便定住步伐,快速地转过身往城外看去。
果然有一匹快马奔来,颠簸之下,马背上的人已跌落在地上。
“开门!救人!”
随着戎翼的喊声,城门打开,吊桥被迅速放下,冲到近前的快马被士兵拦下,有人抬着担架往前跑去。
戎翼深皱着眉头,看了看那倒在路上的血人,又慢慢地抬起头来,望着西方最后一丝亮光消失不见,良久,才缓缓自言自语道:“黑夜终于来了!”
………
龙腾帝国,玉京城内。
入夜,皇城内院的一间小楼此时灯火通明,其中不断有丫鬟奴役进进出出。
楼外站着一位男子和一个小男孩,他们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小男孩一身短衣裤,腰间挂着平时练武时所用的木剑,轻便的短靴,稍长的头发扎成了马尾利落地绑在脑后,独留一缕短发垂至额前,俊俏又稚气的脸上眉毛微皱,若有所思的神情间可见睫如卷帘,目成流光,顾盼中自有一股英睿之气。
若有识货的人在,一定会大吃一惊,这孩子衣着寒雨池冰蚕丝,脚踏万骨林地龙皮,剑配洛霞山黑梨木,就连发绳也是万里挑一的铁角牛王筋,除了脖子上吊着的一颗平淡无奇的兽牙以外,全身上下哪样都不是普通权贵人家就能随便拥有的宝物。
只见这孩子往小楼看了又看,眉头皱展数次,沉默良久,终于开口问道:“父皇,弟弟还没出生吗?”
听称呼,这孩子身旁的男子是他的父亲,更是一位国君,当然,能够于此时出现在这皇城内的帝王,想来也只有龙腾帝国的龙志云了。
只见这龙志云身穿一套素色便袍,身姿挺拔,负手而立,眉宇间自带着镇定自若、睥睨天下的气势。
坊间流传着这位帝王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但无论哪种传说,都无不赞美着他文韬武略、温柔深情又多钱善贾的一生。
当这些传说与这小小阁楼前呼吸略微沉重的男子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是让人感觉不真实,毕竟任谁也想不到,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也会有忐忑不安的时候。
龙志云转过头正待回答孩子的问题,却撇见远处有人大步流星地走来。
“陛下!”来人行礼道,正是禁卫军统领戎翼。
“有消息了?”龙志云问道。
“是,前日派出的探子已回,带消息说,对方恐怕今夜就到!”戎翼点头回答道。
只是在几句对话间,戎翼就发现眼前的帝王已不复往日的从容,眉头微皱,呼吸难平。
他又转头看了看那明亮的小楼,没想到这些事情都赶在今日发生,真不知是巧合还是对方故意为之。
戎翼目光里流露出万般关切,被龙志云全都看在眼里,数十年相交,他深知面前这个坚毅如铁的男人,心中唯一的柔软便是这小楼里的人儿了。
龙志云顺着戎翼的目光看去,那小楼的灯火温暖舒适,不由得笑着说道:“还记得当年在陨龙谷外第一次看见玉儿,她长发若苇,寒剑似月,身如青木,面如珠胶,出手也是干净利落得很。自那一刻起,她的影子就闯进了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别人。”
戎翼听他说话,转过头来,叹了口气,也不说话。
龙志云顿了顿,又郑重地说道:“戎翼,现有一事,我要你务必办好。”
“陛下请讲!”戎翼抱拳俯首答道。
“今夜事多,我恐怕无暇顾及其他,请替我保护好玉儿和这两个孩子!”龙志云淡淡地说道。
“陛下放心,若非臣死,否则无人可以伤害他们!”戎翼毫不犹豫地拜道。
“哈哈,好,你有此承诺我便可以放心了!”龙志云朗声大笑,随后又正色道,“戎翼听令!一个时辰之后,带林玉儿和两个孩子出城,往东北方,直去桑州林家,至死不得回玉京城!”
戎翼愣了愣,才大吃一惊道:“陛下!请让微臣跟随您一起守护……”
龙志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递出去,淡淡地说道:“这是青涎玉,到了林家,将它拿给林震岳,请他庇护你们周全。”
戎翼心头一惊,但见到龙志云淡然的样子,这才明白他早已经作出了最坏的打算,最后终于是慎重地接了过来。
龙志云看他小心地收起,点点头继续说道:“这一路上恐怕千难万险,如果是有其他方法,我绝不会置他们于如此险境,你应该明白我的用意,戎翼,此事你务必办好!”
戎翼抬起头,看见对方眼里满是坚毅,心下知道这事的重要性,不由得郑重答道:“臣遵旨!”
龙志云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他看着眼前这位亦臣亦友的男人,曾经热血激昂的少年如今已成为威震天下的大将,看似冰冷的眼眸中深藏着外人读不出的柔情沧桑。
“你去把前后安排妥当,便准备出发吧,之后不用来向我汇报了。”龙志云负手说道。
“是!陛下……请多保重!”戎翼向着龙志云深深一拜,而后快步离开。
目送着戎翼走远,龙志云又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小孩,此时才觉得心中有些不忍,这孩子天资卓越且悟性级高,更难得的是刻苦勤奋,为人豁达变通又温文尔雅,假以时日,前途无量。
小男孩察觉到父亲的目光,转过头来望着龙志云。
龙志云看着孩子的眼睛,那其中有些泪光,方才和戎翼的一番对话,他应是听懂了些的,此时恐怕已经知道要与父亲分别了。
仔细回想起来,自己平日里事情太多,给这孩子的陪伴太少,若以后有时间,定要好好伴他成长,但还有以后吗?
想到这里,龙志云心中更觉难受。
思绪终是被房中传来的一声啼哭惊转,龙志云看了看那小楼,又看了看眼前的小孩,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辰儿,你当哥哥了。”龙志云蹲下来,牵起孩子的手温柔地说道。
“嗯。”孩子轻轻地点一点头。
“那你可知道,作为哥哥的责任?”龙志云问道。
小男孩看着父亲,点点头道:“哥哥要爱护弟弟。”
“不错,你记住,长兄如父!”龙志云看着孩子的眼睛认真道,“辰儿,假如有一天父皇不在你们身边,我希望你能用生命守护至亲,如我在侧!”
孩子重重地点点头。
龙志云欣慰地笑了笑,站起身来,接着问道:“辰儿可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吗?”
孩子轻轻地摇摇头说道:“不知道,从未听人提起过,不过孩儿自己想来应是与星辰有关。”
龙志云点点头,又问道:“我曾手书过一副字,是两句话,被你讨了去,还记得吧?”
“记得,那副字如今被我裱了起来,挂在了书房中。”孩子点了点头说道,他心中有些疑惑,不知为何父亲突然提起这件事情来。
但这孩子知道父亲必会解答,所以却并未开口询问,果然此时又听龙志云继续说道:“这两句话是我龙家代代流传下来的家训,我想,这或许也是先祖的心愿吧。”
小男孩点点头,并未搭话,只见龙志云抬头将那两句话念道:“但使明月遍洒处,千秋万代共一君!”
“奈何自家祖龙腾之后,龙家逐渐衰败,到如今……唉……”龙志云轻叹一声,又说道,“北辰星,帝王之宿,蔚而不动,众星拱之,龙辰,你的名字由此而来。我想,总有一天,我们龙家会俯瞰这世间,所以,不管如何,也不能轻易放弃。但是,你要记住,你身上流淌着龙家的血脉,身为龙家人,宁可站着死,不可跪而生,你知道吗?”
小龙辰呆呆地点点头,无论他再如何聪慧,毕竟也只是个五岁大小的孩子,父亲的话还在脑海中盘旋,一时间还无法尽解。
就在此时,小楼内又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待龙辰反应过来,身旁的父亲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