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夜是被楼下的动静吵醒的，有脚步声和宋微阳与别人的交谈声。
这大清早的，难道家里来客人了？
她心下疑惑，换掉睡衣就打开房门从二楼往下看。
是宋微阳昨天买的东西送过来了，他正在指挥工人把榻榻米往落地窗旁边摆，这样，坐在上面就能对着她的钢琴。
后面还有一箱一箱的东西被搬进公寓。
“你这是……买了多少……”
宋微阳闻声仰头看她。
眼神里有些茫然，似是不知道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
“就昨天买的那些啊，快点洗漱下来吃早餐。”
说完也不管她，就去拆地上的箱子。
古夜洗漱完下楼往餐厅走去时，餐桌上的皮蛋瘦肉粥还冒着热气，旁边摆着几个小笼包和几碟小菜。
看着餐桌无声的笑了笑，又撇了眼厨房。
宋微阳洗了手坐在她对面，拿起一个小笼包神采奕奕的对她说：“看到我大清早的起来给你做早餐感不感动！”
古夜：“………”
她用勺子喝着粥，左手也拿了个小笼包，小口的吃着，并不回答宋微阳。
“好吃吗？我的手艺是不是进步很大！”
他说完还夹了一筷子小菜放嘴里，享受般的咀嚼着。
古夜吃完一个小笼包后才慢悠悠的回答：“我……看到外卖盒了。”
说完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宋微阳：“………”
长达两分钟的沉默。
“吃饭吧……”宋微阳说完就拿起一个小笼包，扭过身子背对着她，一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状。
古夜看到他这样直接笑出了声音。
清澈的嗓音带着笑意说：“味道不错，以后可以常买他家的。”
宋微阳听到这话才转过身来继续喝粥。
吃完早饭古夜坐下练琴，宋微阳就抱着速写本坐在榻榻米上画画，就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子一样。
两人毫无交流，却又充满默契。
明明都在专心的忙着自己的事，却又能无比清晰的感受得到对方的存在。
古夜不止一次的思考，是宋微阳在陪伴着她，还是她在陪伴着宋微阳。
毕竟，两人都是在最寂寞孤独的时候遇到了对方。
古夜看着正在画画的宋微阳，看着他的身影渐渐的和回忆重合。
初次相遇的时候，宋微阳刚出院没多久，住在她们家隔壁，当时的李若水带着他来家里吃饭。
那时候的宋微阳就像个纯洁无瑕的瓷器娃娃。
看上去既脆弱，又完美。
既完美，又脆弱。
完美到，古夜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像天使一般好看。
脆弱到，他仿佛一碰就会像烟雾般消散，不见踪影。
即使他看上去如此脆弱，偏偏又要像个小太阳般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
那年，她十岁，他十一岁。
李若水总是会对古夜说：“阳阳身体不好，你们两一起玩的时候不要和他生气。”
“你们两在学校要互相帮助，不要让别人欺负你们。”
“阳阳的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来照顾他。”
“妈妈和阳阳的妈妈是好朋友，所以会帮忙照顾阳阳，阿夜也会帮妈妈照顾他的，对吗？”
古夜总是能很清楚的记住李若水和古绪对她的所有要求，以及期望。
所以很多话，李若水明明只说过一次，她也能记到现在。
后来宋微阳来家里的次数多了，古夜对着他胆子也就大了，最终还是没忍住伸出了自己的手，掐上了他的脸。
古夜到现在都还记得宋微阳当时的样子，他的的神情有些委屈，用泪花欲掉不掉的双眸深深的看着自己。
宋微阳也是那时候才慢慢发现古夜不像平时那般乖巧，反而有时候还很恶劣。
从那时候开始，宋微阳就总说她爱装，只要有大人在她就会特别乖巧，偏偏对着自己又各种张牙舞爪。
装的时候，就连坐姿都像是计算好的一样，乖巧的捧着书，即使根本看不进去，也会算着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翻页。
那时候的宋微阳，总喜欢在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拆穿她，次数多了，古夜在他面前索性也就不装了。
现在想想，小时候的宋微阳和长大的宋微阳，好像也没太大的不同。
一样的温暖，一样的好看，一样的从来不会丢下她。
古夜准备晚饭的时候再兑现自己的承诺，——给宋微阳做糖醋排骨！
可到底也没兑现，因为宋微阳突然说要吃火锅，还是要吃自己煮的那种，非要拉着她出门去买菜。
“要吃什么菜和王姨说一声就好了，她会买回来的……”
古夜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包薯片咔嗞咔嗞的吃着。
“而且，你能吃火锅吗？”
咔嗞咔嗞。
她搞不懂宋微阳为什么突然想吃火锅，他的病本来就不适合吃火锅，就是吃也只能吃清汤的，而清汤火锅是没有灵魂的！
“我能吃清汤的啊！”
果然。
“火锅配菜当然要自己去买比较好，能增强食欲。”他边说还边重重的点几下头，好像这样就能加强自己话的可信度一样。
“再说了，给你调个辣的蘸酱就好了，一样一样的。”说完就把她拽起来往楼上推。
“快去换衣服，我在这等你。”
古夜说不过他，只得上楼去换衣服，把披着的头发随便绑了个马尾就陪着他去超市。
超市里，宋微阳看到这个想吃，看到那个也想吃，不一会儿购物车就已经大半车了。
“这个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买！”
“这个颜色看上去就很有食欲！买！”
有人会在火锅里烫洋葱吗？
她只能趁宋微阳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一些他根本不爱吃的菜，以及根本不能烫火锅的菜放回货架。
以至于逛了大半个小时，购物车里的菜还是只有半车。
宋微阳若有所思的眼神在购物车和她身上徘徊。
“是不是有点少了啊，我才拿了这么点吗？”
古夜推着购物车往收银台走，假装没听到他说的话，他也只能跟上古夜去排队结账。
结账的时候宋微阳还从旁边货架上拿了几颗棒棒糖，扫完码就剥了一颗往她嘴里塞。
古夜叼着棒棒糖，心情很好，心情一好就帮着他分担了两个袋子。
两个人提着，菜倒是一点都不重了。
就是这厮非要自己准备配菜，煮个面条他可以，但是弄这么多菜，古夜还是有点担心的。
“火锅菜是最简单的，只要洗干净，切好，装盘就好了。”宋微阳边说边把她推出厨房：“你就等着吃就好了，你要是无聊就去玩会儿游戏去。”
古夜想着，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剥开颗糖叼着就往客厅走，坐在沙发上拿起本杂志开始看。
这是本地理杂志，篇幅巨长，看了半天，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特别无聊。
想去看看宋微阳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把她的厨房祸害得不成样子。
放下杂志往厨房走，结果看到宋微阳弯着腰在专心致志的切着土豆，浑圆的土豆在他的刀下被切成薄薄的片。
古夜见状叼着糖含糊不清的说了句：“咦，还不错嘛。”
“嘶～”
她的突然出声吓到了宋微阳，刀划到了他的左手食指。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他抬起左手，白皙细长的食指上，一道两厘米左右的口子不停的涌出血珠，凝聚后呈泪滴状往下流，就像一朵朵艳红的梅花，风吹过，从白雪皑皑的枝头掉落，稳稳掉进雪堆里。
画面极具冲击力。
古夜连忙把糖往垃圾桶一扔，扯出一张纸巾包住他的手指：“自己按着，我去拿消毒水和创口贴。”
宋微阳就这么用纸巾按着伤口跟着她走，在她身后碎碎念。
“会不会感染啊！”
“会不会破伤风啊……”
“哪有那么容易，坐这别动。”古夜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到凳子上坐着，伸手去揭纸巾，想看血有没有止住。
“阿夜，你肯定是故意的，我要是残废了我就赖你一辈子。”
宋微阳按着纸巾不让她去揭。
“还没止住，再按一会儿。”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看你土豆切的挺薄的，夸你呢！”
古夜把医药箱里的消毒水创口贴一一拿出来，就连声音都带着点安慰。
“你要是能因为这个残废了，我古夜以后再也不吃火锅了。”
宋微阳听到她的话后轻声笑着道：“那为了你能吃火锅我也不能残废啊！”
“我要是残废了，我家阿夜该怎么办呢。”
少年独特的清澈嗓音自耳畔传来，可话语却像是玩笑般，古夜听到他的话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刚准备回击他两句。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温润似水的眸子，神情不似往常玩笑时的轻松惬意，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认真和郑重，就那么深深的望着她，眼神深邃到就像是要把她吸进眼睛里一样。
古夜看得怔了一下，马上低头继续给他贴创口贴，不敢再去看他的脸。
心脏‘砰砰砰’的跳得极快，就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脸上要烧起来了，浑身的温度都在升高，周围的空气都变热了。
快速把创口贴给他贴上。
“好了，我去弄菜，你不许再进厨房。”
说完也不去看宋微阳，转身同手同脚的走了。
三步并作两步走，一到厨房就把厨房门给关上，好像这样就能隔绝掉宋微阳那炙热的眼神一样。
古夜靠着门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打开水龙头，把手放在水下冲了冲后贴在自己的脸上，果然好烫，心底暗骂着自己，真没出息，居然对着宋微阳脸红。
深深的呼吸几下后，再抬起头，眼睛里已经恢复一片清明。
用袖子擦掉脸上的水，低头洗菜，动作有条不紊已不复刚才的慌乱。
这是宋微阳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她，好看的桃花眼里只装着她一个人，眼睛里写满了欲言又止，就像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又有些她不懂的情绪，炙热得烫人。
她不愿意去深想，也不愿去思考宋微阳到底是什么意思，害怕不管是什么结果，都会打破多年来两人相处的和谐。
果然，早上还是不应该拆穿他点外卖的……。
餐桌上两人都默契的不提刚刚的事，只低头吃着东西，偶尔往对方碗里夹一筷子菜。
交谈的话语也只是围绕着菜的味道而进行，这顿饭也算是吃的有滋有味。
吃完饭后两人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谁都没有在一楼久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