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前。
舒伢独自一人来到一片竹林,捡了几根柴火堆在一处,盯着柴火犹豫了好些会儿才终于发起灵力引了道雷咒劈在了柴火堆上,竹林中顿时燃起了一片火光。
舒伢静坐火堆旁,眼神淡漠,似乎在想事情,但却更像在发呆。
没过一会儿,竹林中很快就出现了一个人,他脚步悠然地来到火堆前看着舒伢,脸上带着笑意。
舒伢抬头望着来人,似乎并不意外,但仍旧有些失望地皱了皱眉,沉声道:“我以为你会装作恰巧路过,没想到你也并不打算继续伪装。”
棋恒淡淡一笑道:“都是聪明人,你会留下雷兽独自前来此处引我出来,那我也就不装了,反正终究都是要撕破脸的。”说着又是一笑,“但我也真没想到,你会为了那蓝月竟甘愿将唯一能护你周全的雷兽留在了她身边,而自己前来送死。”说罢,他的身边出现了一道火红身影,是一只红棕色,身上燃着着火焰的巨兽,它的獠牙锋长,眼瞳如炬,雄壮的前臂上长着一片鳞甲,鳞缝中还溢动着丝丝火光,形态十分威武。
舒伢看着眼前的巨兽,心里微惊,无怪乎昨夜的林火如此灼人,竟是出于祝融兽之火!
“祝融”乃火神,是火焕国全民最敬仰的神,听闻火神只要丢下手心里一粒小小火芯便有焚尽世间一切的威力,但祝融兽却并非火神,由于它有仅次于炎兽的威力,世人崇拜它的能力,也忌惮它炎火之术的威力,故将此兽命名为祝融兽。
舒伢的眉头从始至终都是蹙的,他道:“棋恒,你隐藏得很好,我从未怀疑过你。你竟能做到从小到大都戴着面具做人,我自诩聪明如今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棋恒一笑,这一笑更似自嘲,“舒伢,你何时输了?我在你还没怀疑到我之前就杀了你,那才叫你输了。如今你猜到了我,自愿出来引我出局,输的还是我,不过今夜能取你性命,我们也算打个平局吧。”
舒伢看着棋恒不解道:“我始终想不明白你究竟为何如此恨我?”
棋恒此时渐渐收敛了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阴邪,他看着舒伢,眼神阴鸷至极。
“舒伢,如果你知道我为何恨你,我兴许还不会那么恨你。你知道你哪里最讨厌么?”棋恒咬牙,“你最讨厌的地方就是自诩清高,目中无人的样子!对,你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金国最出色的王子,可我呢!?我做错了什么?为何从小都要活在你的光芒之下。不论你做了什么,你都可以得到众人毫无理由的赞扬,而我呢?无论多努力,多优秀,没人看到,他们只会拿我跟你比!而你每次都能以胜利者的姿态,安慰我,鼓励我继续努力,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呵,你凭什么?凭你的母亲是皇后,凭我的母亲只是一介凡人?”
棋恒说着激动起来,他转身,忽又回头看着舒伢,眼神阴戾,“他们是不是忘了,就算我母妃只是一介凡人,她也是堂堂一国公主,一国最为尊贵的长公主!”
“凭什么宫中一个宫女都敢瞧不起她?母妃得圣眷之时,谁不来巴结她?父王当时对她的宠爱已至下诏书要立我为王储。可大臣们否决的理由是什么?是我乃凡人女子所生,血统不够纯正,不配当金国未来之主。舒伢,你现在也看到了,我的灵力并不亚于你,我凭什么不配当储君?是否有凡人血统对后期修炼多数没有影响,可是,他们不信呐。哈哈哈哈……”
棋恒犹自苦笑着,口中继续说着,像要把自己这些年的委屈全部道出。
“你知道吗?灵界中人与凡人结合在灵界并不是少数,他们的子女其实多数都可以通过后天修炼弥补先天不足,最后同样可以进入顶峰期达到长盛不衰的境界。可为何朝中大臣如此反对?因为,他们都是你母后的人!我母妃由凡界宫廷嫁入灵界金国,在金国毫无根基人脉,而你母后就不同了,她乃贵族之女,家族势力在金国可谓根深蒂固,所以她可以当上金国皇后,她的孩子可以是未来太子!就连雷兽,都在你出生的那刻降临到你的身边认你为主。舒伢,你为何如此得天独厚?我的生命里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存在?从小我盼着你成长成一个窝囊废,从小我盼着大家在你的光芒下看到我,但是没有!”
“甚至他们处处拿我与你作比较,可宫里的王子又有哪个比我强?为什么他们总拿我跟你比,你猜为什么?”
棋恒看着舒伢,神情有些癫狂。
舒伢蹙眉,静静等着他开口。
棋恒道:“因为我母亲身为一介凡人入宫十载仍受宠爱,她们不甘心啊!他们就三不五时地派人来羞辱我这个处处不如你的王子,说我母妃再受宠又如何,生的孩子还不是修炼比人慢上几倍的废物。而为了证明给他们看,我付出了比他们多十倍的努力!可是结果呢?他们怕了,她们不能让我母后在受宠的同时还能拥有我这么优秀的皇子,而我当年溺水,你以为真是我不小心落水的?你当时救起我时是怎么说的?你叫我好好修炼,别总是在湖边玩水……”
棋恒瞪着舒伢,狰狞地重复道:“你叫我好好修炼!别总是在湖边玩水!”他蹲下与舒伢平视,“舒伢,你看到我的努力了吗!对,你是优秀,而我因为先天缺陷,初始修炼确实很难,但我多努力你没有看到吗!有人推我落水,而你没有了解过真实情况,轻描淡写的一句好好修炼别总在湖边玩否定了我的一切!”棋恒一把抓起舒伢的衣领,“你为什么可以如此理所当然,因为你资质天生优越,不用像我这么努力就可以进入到我望而不及的境界,所以你理所应当地认为身边之人都懒惰懈怠,你太傲慢了。”
舒伢看着眼前失控的棋恒,低声道:“所以你是从那时候开始伪装自己,为了让人觉得你平庸,为了他日可以一鸣惊人?”
棋恒放开舒伢,站直了身道:“不是,是在我母妃被人构陷以后。”
舒伢眉眼一抬,是那时候——
棋恒见舒伢神色便知舒伢也记得当年之事,棋恒道:“母妃当年那般受父王宠爱,竟有人还是可以成功构陷于她,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说着又看向舒伢,眼神微睨,“因为当年作证的正是你母后!”
舒伢当即摇头,“我母后当年也是受人蒙蔽!而且最后……”
棋恒不等舒伢说完便道:“而且最后是你帮母妃查出了真相,还母妃一个清白。然后呢?我该感谢你吗?哈哈,要不是那一次,母妃因为父王的不信任,心灰意冷,郁郁寡欢,就不会积郁成疾最后郁郁而终!”
棋恒望着跳动的火焰,眼中有些微光闪动,“即便父王亲自登门母妃也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父王心知母妃永远不会原谅自己而后再也不来了,宫里人人都当母妃失宠,对我们母子二人肆意欺辱,最后母妃积郁成疾,很快便撒手人寰,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没有人可以庇护我,想在宫里活下去,想要保住性命绝不能太出挑,因为他们想弄死一个无根无基的小王子简直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舒伢道:“这就是你要想杀我的理由?”
棋恒一笑,“这理由不够吗?当然,你只是我最想杀的一个,只是其他王子皆不愿踏上修行之路,只有你出来了。”
舒伢垂头,他万万没想到,从小在他眼中胆小怯弱的皇兄,他的真实模样竟是如此的。
棋恒突然也在火堆边坐了下来,扬了扬袍子道:“说了这么多我的事,你不如也说说你的?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舒伢抬头,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其实一直都没有怀疑你,但你会出现在地底冰脉并且撞上月寒,一切发生太理所应当,以我的性子,我不是个太相信巧合的人。”
棋恒点头,“对,你就是个阴谋论者,证据越充分,你有时候越怀疑。”
舒伢接着道:“加上月寒她并不承认自己是蓝月,可能因为她过盛的灵力,让人很难排除对她的怀疑,所以她一路也并不掩饰,这反而让我觉得她不似伪装。”
棋恒摇头苦笑,“舒伢啊舒伢,我苦心伪装这许多年,竟不及你对一个相处不过数日的少女来得信任?”
舒伢没理会棋恒接着道:“我第一次对你产生怀疑是因为洛奇的一句话。”
“什么话?”
“叶之夏深陷皇权之争,在我们无法判断孰对孰错之时,洛奇说‘世上有人就是擅长伪装,喜欢戴着面具做人,或许那个人从小展露于人前的是一副碌碌无为与世无争的样子,可暗地里可能是个心机深沉之人’,就是这句话,让我第一时间却想到了你。”
棋恒明白地点了点头。
舒伢又道:“不过说来那叶之夏应该是你的表兄弟吧?”
棋恒再次点头道:“不错,而且是我提议让他去接近你们的。”
舒伢亦点头,“猜到了。”
棋恒不无欣赏地笑了笑,而后又无奈地摇摇头道:“但我这个表弟却一点关于你们的信息都不曾透露给我,果然还是你们比较得人心啊。
舒伢无奈一笑,“所以他不愧为你的表弟,虽然秉性憨实纯良,但实则也有为人看不透的一面。”
“噢?”棋恒略有些好奇地望着舒伢,舒伢不想多说关于叶之夏的事,只道:“总之是个当帝王的料。”说着看了眼棋恒,“你也是。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人。”
棋恒一脸无谓地看着火光,听着舒伢继续道:“当我听到大和国长公主远嫁灵界金国这件事,我便想到了你的母妃,别的不敢确定,但金国国主娶了凡界公主为妃,虽然当时我并未出生,但这么大的事我还是知道的,那应是你母妃俊阳公主。而当洛奇跟叶之夏讨要第二颗夜明珠想赠予纹狐之时,叶之夏道那夜明珠已作为嫁妆随他姑姑远嫁了。”
棋恒恍然大悟,“所以我昨夜启用了夜明珠,你唯一怀疑对象并不是蓝月,连带我也在你的怀疑之内?”
舒伢摇头,“不仅如此,那日在地底冰脉,也是你用夜明珠一步一步将我引至你与月寒所在的溶窟附近,否则冰脉光亮有限且路线错综复杂,我不可能那么轻易就找到你们。而你启用立界锥应无法移动,所以当时应是祝融兽助你将我引致那处溶洞。”
棋恒点头,“不错,我是想借蓝月之手杀你,但没想到你为了她竟否定我。”
“我并没有否定你,只是我怀疑月寒她隐瞒身份留在我们身边另有目的,我想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还有,”舒伢特地看向棋恒郑重道:“她确实不是蓝月,你莫再称呼她为蓝月。”
“哈哈哈哈……”棋恒突然大笑起来,“舒伢啊,枉你聪明一世,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舒伢没理会棋恒,继续道:“随你怎么说吧,但我确实莫名地更相信她,应该说,是莫名地更愿意去相信她。”
“其实你也早就开始怀疑她就是蓝月吧?”棋恒眉尾一挑,“可你始终没有拆穿她是因为心里隐隐对她有好感,而你心里对她存的那份好感该不会是还念着那段娃娃亲?”棋恒此时的眼神略微有些戏谑。
舒伢像是被说中了什么,瞬间有些不悦,“棋恒,那所谓的娃娃亲只是当时父辈开的一个玩笑,你提它做甚!”
“嗤。”棋恒嘲讽一笑,“你当它是玩笑,可我却不然!当年父王说的,北国王室唯一的公主乃灵界第一美人所出,她的五岁寿诞说是可以带我去北国见识见识,好给我先定个娃娃亲,可最后被带去北国的王子却是你!想来他也觉得我不配,哈哈哈。不过后来倒是你也没达成这桩亲事,听说人家火焕国也带着小王子去了呢。”
舒伢不愿听棋恒闲扯一些无用之事,道:“皇兄,我人已在此,多说一些前尘往事也没意义,你想怎么样便说吧。”
棋恒突然狡黠一笑,“舒伢,我被宫中之人与你做比较这么多年,不如我们比比看?看看没有了灵兽的辅佐之力,究竟谁更强大?”
舒伢站了起来。从方才听棋恒所说的那些过往之事,舒伢就知这一战是免不了的,棋恒他想证明他有不弱于自己的能力,那么便成全他这求战之心。只是不论谁输谁赢,他与棋恒的兄弟之情也将就此破裂了,终究是一件唏嘘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