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皇上的贵客,那你可要尽心伺候。”不再多看一眼面前两人,皇后一甩衣袖,翩然离开。
只有应淘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心里默默遗憾:别急着走啊,留下来陪我聊聊天啊……
是夜,宰相府后门,还是那辆马车,还是那个披着斗篷的贵妇。
娴皇后一脸怒容走进宰相书房,抓着对方手臂便开始抱怨:“那个贱种他回来了!老不死的让他住在沧海阁,沧海阁啊大哥,那可是距离议政房最近的寝殿,老不死的肯定准备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了,到时候……到时候……”
“皇后娘娘自重,小心隔墙有耳。”宰相没有安抚情绪失控的妹妹,反而双眼用力瞪她。
娴皇后在宰相的瞪视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续几个深呼吸,才重新恢复了仪态:“不知宰相大人部署如何?”
“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只是皇上的病时好时坏,不知是和缘故?”
“他宫里的人说,有时候他嫌药苦,会只喝一半或者偷偷倒掉,幼稚!”说起自己的丈夫,娴皇后的脸上却是一片鄙夷。
“这时好时坏的情况,对我们恐怕不利啊……”宰相皱眉。
“放心,我已经让人在他的茶水、香炉里都加了药,即使他不喝药,死,也是早晚的事情!”风韵犹存的脸上杀气四溢,这是一个女人的绝情和野心。
“既然如此,我们依计行事,等到三月之后……”
“不行!”娴皇后厉声打断宰相,“下月皇家夜宴,我要皇帝宿疾突发,让位驾崩!我等不了那么久了,三个月之后那个人养好了伤就有力气对付我了,只要老不死的光明正大把他接回宫里,放眼朝野,至少的人都会对他俯首称臣,我不能冒险,我不能等那个贱种来对付我,我要先下手为强!”
“下个月会不会太仓促?”宰相不是怕谋反,毕辽被抓之后,他知道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不是你死,便是我忘!
“既然都已经部署妥当,还有何畏惧?下月皇家夜宴,群臣入宫,时机再好不过!”
“既然如此……下月初八,我们就让这皇城变天!”
……
所谓的“皇家夜宴”,其实只是秦正某日心情大好之际,突发奇想决定在皇宫里办一场宴会,邀请群臣而已。
“夜宴”开始之前几日,皇宫里便忙开了,应淘自然也从小太监口中知道了此事。可惜她没有资格去凑那个热闹,遗憾之余倒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夜宴”定在初八,可皇帝初一的时候突然身体不好,在寝宫的床上躺了好几天才恢复过来,好了之后第一件事竟是来看望白丁。
应淘此时看着坐在白丁床沿上对他嘘寒问暖的帝王,心里不禁奇怪:据说前几日还病得不省人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人,怎么现在倒是精神奕奕和师兄聊了口快一个时辰了,这真是一个病人该有的状态吗?
“淘淘,你平日不是话很多吗?怎么今日这么安静?”或许是应淘探究的目光实在太过明显,引起了秦正的注意。
“我是担心陛下的身体,听说您昨天才被太医允许下床的。”应淘歪着头,倒也知无不言。
“哦?那淘淘都是听谁说的?”秦正不紧不慢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宫女太监啊,好多人都这么说。”
秦正听了应淘的话,“呵呵”笑了起来,起身道:“朕先回去了,不打扰皓儿你休息。”
应淘看着秦正在一堆宫女太监的簇拥下离开,始终觉得他是个莫名其妙的怪人。坐回白丁床边,准备继续所说自己偷偷溜去御膳房的经历,却见白丁依然对着门口,看得出神。
“师兄。”应淘轻晃了一下白丁胳膊,修养许久的人此时已经可以靠坐在床上。
“什么?”白丁的注意力明显没有在师妹身上。
“刚才在想什么?师兄。”白丁的心不在焉让应淘也没有了吹嘘自己的心情。
“没什么。”
明显的敷衍让应淘的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闷闷的,有点儿喘不上气儿。她低头不去看白丁的眼睛,低声道:“师兄,别什么事儿都瞒着我好吗?”
白丁呼吸一窒,从没想过那个听话单纯的小师妹有一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他承认他有很多事情都瞒着应淘,不想让应淘知道是不希望那些沉重的事情沾染了她的纯真,而应淘也一向听话,他不愿说的事情,她便不会多问,怎么今日……
“我瞒着你是为你好。”
“可这种感觉很讨厌,让我觉得师兄离我好远好远。”在名剑山庄时,是应淘第一次感到白丁的遥不可及,那是她便发现,距离自己如此亲近的人,其实也可以和自己离得很远。
白丁抿唇不语,应淘迷迷糊糊的性子下面隐藏的敏感心思他是知道的,因为知道,很多时候他会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而将许多事情对应淘隐瞒,希望她不要胡思乱想,而应淘一直以来也的确如他所愿,不知,不问,不想。
可现在看来,有些事情似乎只是白丁的一厢情愿,应淘可以对他的事情不刨根问底,但并不代表他这样的做法没有伤害她的感情,因为隐瞒而产生的隔阂,反倒让应淘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一刻,白丁懊恼不已。
“对不起淘淘,我从没想过这样反而会伤了你的心。”自认为最好的保护反而成为了伤害对方的利器,白丁始料未及。
“师兄你有事儿从来都不跟我说,什么都藏在心里。我知道我不聪明,很多事儿你跟我说了也未必明白,但被瞒着和不明白的感觉不一样。我想知道师兄的心事,我想听你对我说你的心里话。”既然说开了,应淘索性把自己的委屈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这次要不是我跟你下山,意外碰上阿珂和小陵子,我都不知道你竟然会是江湖上的无影公子,还干过那么多事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但我觉得你干的那些都是好事儿,认识的也都是好人,虽然没能和师兄一块儿经历那些事情很遗憾,但我打从心底里替师兄感到高兴。”
“江湖险恶,我瞒你……是不希望你有危险。”白丁整理着思绪,努力表达自己的初衷。
“这些我都明白,但阿珂和小陵子从没有害过我,我信他们。虽然……虽然江湖上也有像贾虚那样的坏人,但最后我不是没事儿嘛,而且如果我有危险,师兄不是回来救我吗?”应淘看着白丁,真诚且坦率。
“对,师兄会来救你。”就像你曾来救我一样。白丁觉得自己豁然开朗了,以前他总是把应淘当做需要保护的孩子,将人牢牢地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从未想过应淘也会成长,也会坚强,知道有一天,成为能与自己并肩的女子,携手和自己一起经历风雨。
这才应该是真正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的淘淘长大了。”白丁宠溺地看着应淘,忍不住伸手抓过她紧握的拳,轻轻展开,拉着她的指尖,“以前我总觉得,什么都不告诉你便是对你最好的保护,不过淘淘比我想象中更加坚强,即使没有我的保护,你也做到了很多事情。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所有的事情,我们一起分担!”
应淘又低了头,也不知怎么的,师兄这几句话说得也没怎么特别,可她听着就突然脸红心跳了,还有被师兄拽在手里的那些指头,怎么忽然就暖得发烫了呢?
应淘想把手从白丁手里抽回来,可她还没有动呢,白丁就先一步把她的手捏得更牢了:“淘淘,以前不对的地方,我想你道歉,以后如果你心里再有什么委屈,也不要总藏在心里,直接告诉师兄,让师兄知道你的感受,好吗?”
“嗯。”应淘难得娇羞了一回,不好意思和白丁对视,微垂着眼,重重点了下头,又柔柔地补充道:“师兄保护淘淘,淘淘也保护师兄。”
白丁看着应淘泛红的脸蛋,温柔地笑开。
风雨同舟,携手共济,这或许才是最适合他们的相依相守。
……
初八夜皇宫御花园。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到了晚上,月色醉人,星辰稀朗。
御花园里,秦正一时兴起的“皇家夜宴”已经酒过三巡,一众官员也不若初时那么拘束,放开了手脚,纷纷相互敬酒。
秦正坐在上位,随意的靠在椅背上观看舞娘们的表演,笑得开心的模样全不似一个几天前才从昏迷中醒来的病人。
突然,群聚在一起的舞娘中间窜出一个手拿匕首的舞娘直直朝着秦正而去,太监尖利的声音混进悦耳的丝竹当中,冷了一场的气氛:“有刺客!护驾!快护驾!”
反应敏捷的侍卫很快在秦正面前筑起一道屏障,企图刺杀天子的舞娘也很快被擒获,此时刚才那道不算悦耳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皇上!皇上晕倒了!快传太医!来人把皇上送回寝宫!”
一阵慌乱过后,御花园里便只剩下了一众面面相觑的官员以及一群花容失色的舞娘。此时宰相慢慢走到人群前方,高声道:“众位同僚且听我一言,陛下现在情况不明,太监已去禀报皇后,稍后自有娘娘主持大局。我等不如先去议政房等候差遣,至于这群舞娘,就先押入天牢,如何?”
最后那两个字不过是宰相的礼貌使然,在朝中,宰相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一种官员对他的话岂有不听之理?接连附和过宰相的提议之后,一群人便在侍卫的保护下一同前往议政房。
秦正的寝宫内,娴皇后冷眼看着太医坐在床前给秦正把脉,等到太医将秦正的手放回被中,躬身站到她的面前时,开口的第一句话却不是询问秦正的病情:“我要你做的事情,你该明白了。别忘了你的妻儿还等着你救他们性命!”
“下官知道。”太医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退到寝宫的外间。
不多时,皇帝旧病复发,昏迷在床的消息传到了议政房,一众官员或摇头叹息,或皱眉思考,皇帝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不知道这次情况又会如何?
不多时,皇上病情严重,恐有性命之危的消息再次传到了议政房,一种官员大惊失色,纷纷想起了自己所支持的皇子,走到门前想要尽快离宫,却被侍卫们全都拦了下来。
官员们退回房内,心里明白,他们——被软禁了!
一众官员垂头丧气,突然有人想起了提议让他们来议政房的宰相,结果发现,宰相并没有随他们一起到议政房来。众人莫不垂头皱眉,皇帝病危,朝官被禁,这皇宫……怕是要变天了……
秦正醒来第一眼见到的便是自己的皇后。
她立在床边,妆容精致,仪态大方,悲悯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凉薄道:“皇上醒了,感觉如何?”
“朕……”秦正说了一个字,便感觉到房里的气氛有些不太对劲,而自己则虚弱得古怪,“太医呢?”
“太医在为皇上熬药,不过等会儿端来的是什么要还看陛下的选择。”说到这里,娴皇后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笑容。
“什么意思?”秦正问得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