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对着应淘告诉她,青梅竹马最终就是应该在一起的,那么她会果断地以一个“呸”字作答,并且附赠你一枚免费白眼。
她,应淘,三鼎派掌门应非言的掌上明珠,偏就不信那个青梅竹马的邪,她才不要嫁给大师兄做老婆,虽然从小一起长大是没错啦,虽然他们的关系不算差,也可能比她和自己亲哥哥应不归的还要好上一点点啦,可是这并不代表她就要嫁给他吧,对吧?对吧?
所以,趁着这月黑风高夜,应家小妹卷了细软,收了包袱,提了宝剑,毅然决定离家逃婚去也!
作为没有经验但尚存头脑的逃家人员,应淘从头到脚换上了墨色夜行衣,好不容易在房里熬到了夜半三更,估摸一众师兄师弟、师姐师妹都该睡着了,她才大胆地掀开被窝,背上包袱,拿了配剑,惦着脚尖出了自己房门。
“想去哪儿呀?”使劲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应淘始终还是没有逃过猎人的火眼金睛,她才刚把自己房门关上,自家老爹中气十足的声音就在她背后不慌不忙地响了起来。
应淘保持着关门的姿势一动未动,内心开始了剧烈的挣扎:闭眼转身装梦游,她被罚的机会是八成;推门重新回屋里,她被罚的机会是七成;转身跪求原谅,她被罚的机会是五成。总结以上可行举动,她都免不了被罚,于是乎,应淘放弃了抵抗,耷拉了肩膀转身,有气无力叫了声“爹”。
三鼎派建派十六年,它那不算宽敞的大厅第一次在半夜三更灯火通明了一把,应淘照旧从头黑到脚的梁上君子装扮,塌着小脸蛋儿默默跪在大厅中间。抬头,是他脸色不甚好看的亲爹;往右,是她一脸幸灾乐祸的大哥;往左,是她面无表情的大师兄;往后,是她一众明显被吵醒拉来看热闹的同门。
应淘在心里无言叹息,虽然他们三鼎派历史根基全都尚浅,连人数算上她当掌门的爹都是两只手就能数清楚的,但是,这并不表示三鼎派没有规矩,而好巧不巧,三鼎派的规矩,就是他爹的心情。应淘偷眼看了看她爹的脸色,浓眉紧蹙,嘴角下垮,怎么看都不会是心情很好的样子。咽了口唾沫掂量了自己以前被罚经历,应淘突然觉得这回的惩罚不是面壁思过或者扫扫茅房可以解决的了。
应非言坐在椅上看着跪在下面的女儿半晌,一向活泼好动的女儿这次难得没了半点声响,一声不发地跪下地上,看了倒有点楚楚可怜的意思。微微叹了口气,应非言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开口道:“淘淘半夜三更是想去哪里啊?”
“下山。”应淘言简意赅。
“下山去干什么呀?”应非言锲而不舍。
“有事。”应淘避重就轻。
“有什么事儿这么急,要你半夜三更穿着夜行衣下山啊?”应非言不依不饶。
应淘没了声音,她抬头看了看自家老爹,又看了看坐在她左边椅子上的大师兄,用力摇了两下头。
“淘淘别怕,有什么事儿跟爹说,万事有爹在呢。”应非言连哄带骗。
应淘用力抿唇,一脸的誓死不屈。
“臭丫头!你到底说不说!”应非言没了耐心,一巴掌拍向身边的茶几。
“逃婚。”应淘见自家老爹真的动了气,身子随着茶几一起抖了两下,老实交代了。
“你!”应非言大口喘气试图压抑自己的怒火,以免自己一个不甚真把宝贝闺女当成手里的茶几一巴掌拍下去,“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哪来那么大主意?”
应淘缩着脖子,看了眼自家老爹气得发红的脸,考虑着说真话和说假话那个风险更大,不过没等她比较出个高下,应非言又是一巴掌照顾了身边的茶几,颤着声吼着应淘:“说话!”
应淘虽然是被应非言宠着的掌上明珠,但应淘从小到大最怕的也是他老爹发火,每回干了什么错事儿,只要他家老爹声音一大,应淘保管一丁点儿挣扎的力气都挤不出来:“是爹你说江湖儿女不用拘泥于那些教条的,我就是不想嫁给大师兄,可你非逼我,我只能……逃了。”说的话越到后来越没底气,应淘说完还不忘看看她大师兄的反应,倒不是担心他会揍自己,只是这话在那么多师弟师妹面前说出来,确实太损他身为师兄的颜面了。
“什么叫你不想嫁?你大师兄哪点配不上你了?要功夫有功夫,要相貌有相貌,能嫁给你大师兄是你的福气,你还有脸嫌弃了?”此时的应非言也就是个溺爱孩子的父亲,没了刚才盛怒之中的气势,倒是多了几分婆妈。
“我没说大师兄不好。”既然话已经说开了,应淘也索性豁出去了,“只是……只是我连挑一下,找一下的机会都没有就要我嫁人了,我不服。”
“不服什么不服!”应非言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自家闺女,嗓门又提高了几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懂不懂?你们娘死得早,这事儿你们就得听我的,我说让你嫁你就得嫁!”
“爹爹不讲理!”应淘也不甘示弱,一骨碌站了起来,大眼睛眨巴着回瞪自己老爹。
就在两父女僵持不下之际,刚才被提及率最高的大师兄悠然出声了:“师父、师妹。”
两父女齐刷刷转头看向出声的人,都是一副“你有什么意见”的表情。
对于这两父女在外人眼里略显凶神恶煞的表情,三鼎派首徒白丁倒是不以为然,他云淡风清地先理了下衣袍,然后站直了身子朝应非言恭恭敬敬作了一揖才道:“师父,徒儿觉得小师妹的话十分有理,小师妹既然想要自己挑选夫婿,我们当然应该给她这个机会。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师父也不想小师妹埋怨您一辈子吧。”
听了白丁的话,应淘提溜了一圈眼珠,她不知道现在是说她这大师兄大度好还是犯傻好了。帮着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说好话,让她去找其他的男人,这听着怎么都有点诡异,诡异管诡异,但应淘听到连白丁都帮着自己说话,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她不愿嫁,他似乎也不想娶,各取所需,无视老爹,多好啊!
应非言本来还想再反驳两句,不过自己这个大徒弟向来有主见,他既然能说出这番话,必定是有他的打算了。再者白丁有一句话说到了他心上,他就那么一个宝贝女儿,虽然这个女儿任性迷糊了点儿,但他可真不想沦落到被闺女埋怨一辈子的悲惨地步。
三鼎派掌门折腾了大半夜,最终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对自家闺女道:“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事儿我不管了,你要真想自己找夫君,先做好准备再下山去,别弄得跟个小毛贼似地,丢我们三鼎派的脸。其余的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都散了都散了。”
听到应非言的最后一句话,半醒不醒的门人瞬间鸟兽散,全都钻回了自己被窝。应淘也在自家亲哥哥的护送下回到了自己房间。
夜半山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气,三鼎山在清脆的蝉鸣蛙叫声中重又恢复了安宁。
……
三日后的清晨,公鸡照旧打过三次啼鸣之后,三鼎派不算宽敞的大门口热闹地站满了人。
大门里边,以三鼎派掌门为首,以掌门之子兼派里二师兄应不归为辅,外加门人一众为衬,与门外两人——应淘和白丁,依依惜别、十八相送、泪眼模糊……好吧,身为陪衬的一众同门承认,他们的眼泪是给激动出来的,成天惹是生非的小师妹终于下山了,他们终于能有太平日子过了,这怎么能不让人热泪盈眶?
而站在门外的应淘情绪也是分外地高涨,她虽说不是没有下过山,但这次下山可不是以前给派里采买些日常物品,只能到山下镇上活动活动的程度可以相比的,她这回可是光明正大下山闯荡江湖去啊!当然,顺便能拐个如意郎君回来是最完美的。
虽然自家老爹说不放心她一个人下山而让大师兄跟着,还美其名曰找不到如意郎君也能让他们给培养培养感情,但这完全不能影响应淘此刻兴高采烈就差手舞足蹈的心情,她是谁啊,她可是大师兄最宠爱的小师妹啊,她要惹是生非,哦,不,是行侠仗义,大师兄难道还能不帮着她?
所以,不管是江湖还是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如意郎君,她应淘来啦!
三鼎山下的镇子依山傍水,名字取得也没花啥力气,就叫三鼎镇。镇子虽小,但地理位置不错,毗邻官道,山清水秀,所以在镇上逗留休息的来往人口很是可观,小镇也因此颇为热闹。
应淘和白丁走到三鼎镇的时候还算早,两人到相熟的茶铺里找了个空位坐下。
三鼎派的人也算这街边茶铺的常客,老板看到白丁和应淘坐下,连忙堆着笑脸上前:“白公子、应姑娘,好久不见啊,要来点儿什么?”
“一壶绿茶,一碟红豆糕。”白丁简单扼要回答。
中年老板应着声便回到灶边忙去了。
小茶铺的经营不大,但红豆糕做得却是三鼎镇一绝,软糯适中,甜腻得宜,虽然白丁不喜欢甜食,但他知道应淘对这红豆糕却是情有独钟的。他还记得应淘八岁那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半夜里突然上吐下泻,应非言连忙抱着她到山下看大夫,大夫医术不错,施了针,喂了几颗药丸,应淘上吐下泻的情况算是止住了,虽然情况是止住了,但应淘却还是嚷嚷着难受,不论应非言如何好言相哄,都无法让她乖乖躺回床上睡觉。
此时将近黎明,应非言皱着眉头把白丁从床上叫醒,这三鼎派里,应淘可能不听老爹和哥哥的话,但她一定会听大师兄白丁的话,白丁匆忙披了衣服到应淘的房里照顾她,把个小小的人儿搂在怀里软言软语哄了好一会儿才算安静下来,人是安静了,那股难受劲儿还没过去,应淘蔫怏怏地躺在白丁怀里,撒着娇道:“师兄,我想吃红豆糕,镇上茶铺大娘做的那种。”
应非言听见自己闺女的要求,脸上挂起慈父的笑容:“淘淘想吃,爹爹就给你买,不过现在天还没亮,等天一亮爹爹就下山给你买去,好不好?”
应淘见自家老爹的态度有些犹豫,小嘴一嘟:“不嘛,我现在就要。”应淘对着老爹耍完性子,又拉着白丁的衣袖,软软糯糯地叫了一句:“师兄。”
从小到大,白丁最没法抵抗的就是应淘对她撒娇,看着小小的应淘没什么精神又满脸渴望的样子,白丁投降了:“好,师兄给你下山买去,现在就去。”
“师兄最好了!”应淘没什么精神的笑脸在白丁的承诺下还是绽放了光彩。
那日,只比应淘大了三岁的白丁就踩着蒙蒙亮的天色,走了一个时辰的山路,站在日出下的茶铺边上打半个时辰,只为给自家小师妹买回一碟只有三块的红豆糕。
茶水和红豆糕很快就上桌了。
白丁将红豆糕推到应淘面前:“师兄不爱吃甜食,都给你吃。”
“师兄最好了!”应淘喜笑颜开,抓起一块红豆糕就咬了一大口。
“慢点儿吃,没人和你抢,不够就再要一碟。”白丁一边嘱咐着,一边倒了一杯茶放到应淘面前。
应淘抓过茶杯喝了一大口,刚才吃得太急,她还真的有些噎到了,就这茶水咽下嘴里的食物,应淘难得想起了正经事:“师兄,你说我们要怎么去西岭?”
出门之前应非言把两人叫到书房里好一阵叮嘱,最后给了他们一封信,让他们替自己去看望一个故交。三鼎山在东边,而应非言的故交住在西边,从东到西,两个相反的方向,距离也不近。
白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想了一会儿,觉得这次两人下山没有什么特别的目的,从东到西虽然远了一些,但若一路游山玩水过去,也是件惬意的事情:“既然你难得下山,师兄就带你到处走走。”
“嗯嗯。”应淘咬着红豆糕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