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晃动着,将交叠的人影透过窗纱映射。
“疼吗?”柏黎川为云璇玑包扎着裂开的伤口,血渗透过袜在鞋里也留下了痕迹,他看着都觉得心疼。
云璇玑摇了摇头,却在柏黎川为她涂抹膏药之时,吸了口气:“嘶。”眉头紧锁。
柏黎川的动作便越发轻柔,生怕让云璇玑觉得疼痛。
而秦思意因为担心云璇玑的伤口,先是去自家的药铺里取来了最好的膏药,然后又匆匆赶来云府,此时已是很晚了,她还如此尽心尽力,眉眼中都流露出对云璇玑的心疼:“我来吧,你们这些男子最不知道轻手轻脚了。”
正要上前替云璇玑抹药,云明暄一把抓住她,把她往外带,用着那种不怀好意的笑容,低声道:“啧,我说思意你好歹行商多年,怎么没点眼力见?现下是他们联结感情的时候,你怎么就知道插一脚?”
“哈?”秦思意一脸茫然,然后生气地斥责道:“我那是心疼璇玑,你这个哥哥怎么做的?”说着,秦思意便敲起了云明暄的脑袋。
而云氏夫妇得知了云璇玑伤口裂开本是要赶来的,不过如华禀告时说道是柏黎川背着自家小姐,而且小姐的脸红得很,被如华问了一句后,就埋在柏黎川的背上。
清涟公主听着便露出了笑容:“没想到这丫头才一个晚上就想通了,确实比我这个做娘的厉害多了。”
云撼天正要走,却被清涟公主一把抓住:“你去哪儿?”
“去瞧瞧璇玑啊。”
“瞧什么瞧,现下正是她跟黎川增进感情的好时机。”清涟公主挽着云撼天,心想着:是时候给璇玑准备嫁妆了,对了,嫁衣也该置办起来了。
柏黎川在昏黄的烛火中凝视着云璇玑脸颊的红晕,也不好再打趣,便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好好休息。”
云璇玑一把抓住柏黎川的衣袖,有些愧疚:“那,百花坊那边怎么办?”
“想查还是可以查的,”柏黎川现下想起了却有些奇怪,坐到几案的另一旁:“我倒觉得有几分奇怪,那个楚芊芊今日的举止和往日不太一样,有点像,故意挑起事端。”
“你是说,她是故意做出那副姿态的?”
“嗯,”柏黎川眉头紧锁,思索了起来:“我怀疑她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我今日跟思意说过不要说明身份的,你们以前可有露出什么马脚?”云璇玑倒了一杯水,递给了柏黎川,疑惑地问道。
柏黎川接过水杯,喝了一口:“若是细想,倒是那次去给你买木工器具的时候,在马车上被她瞧见了。”
“身份暴露倒是无碍,”云璇玑捧着手炉:“若是真如慕容成杰猜测的,楚芊芊乃至百花坊都与此事有关,而今日她所为与往日有异,极有可能是想,逃?”云璇玑猜测到,顿觉得手中的手炉烫手得很。
柏黎川定了心神:“先莫要慌,我这就派人去盯着百花坊,明日我们就去楚芊芊那里瞧瞧那个暗门后到底是什么。”
“可若楚芊芊真的想逃,我们适才一走,她也可以离开,不行,这事不能拖到明天,你先派人去百花坊看看那楚芊芊还在不在,若是不在的话,我就去让我爹封锁城门,不可让她逃离。”云璇玑将手炉放在一旁,柏黎川知道她急于查清真相,现下劝她休息也是无用,便出门同打闹着的秦思意和云明暄说明了此事。
云明暄立刻着人去百花坊探查,而秦思意因着有宵禁,在京都,比起权势,钱多确实没有太大的作用,便匆匆回去了。云璇玑命如华送她回去,拿上了侯府的令牌,以防误了时辰,秦思意无法回府。
云璇玑捧着书卷,看似镇定,实则担忧,云明暄派人去打探,柏黎川去跟云撼天说了这份担忧,但云撼天无奈地回绝:“现下没有由头,我不得擅自封锁城门。”
“不过我可以让巡逻的将士们盯紧城门,出入须得禀明身份和目的,然后在全城搜捕。”云撼天补充道:“就以楚芊芊中伤璇玑的罪名去搜捕她吧。”
“有道理,”清涟公主几步上前,说道:“若是平白无故地为了个花魁搜捕全城,定会惹圣上猜疑,若说她伤了璇玑,圣上也知晓你疼爱璇玑如己命,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倒也合适。”
柏黎川却有些迷茫:圣上为何会因这等事猜忌?
不过他没有多问,便退下了,迷惑地回了云璇玑的房内。
云璇玑注意到他迷惑的神情,有些担忧:“怎么了?是我爹说了什么吗?”
柏黎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没休息好,有些走神了。”
“你要是累了,不妨先去客房休息?我让小厮去你家通报一声,你今日便在此留宿吧。”云璇玑放下书卷,端坐在榻上,柏黎川几步上前,摸了摸她的脑袋:“你想留我?”
云璇玑不知道他话中的意味,便道:“你不是说累了吗?再说了,你在我家留宿还少吗?”
“你啊。”柏黎川知道他没听懂自己话里的意味,也不多说明,蹲下,环住她的腰,抱着她,不语。
云璇玑以为他真的累了,轻柔地摸着他的头,像是在哄着小孩子入睡一般温柔,而柏黎川也很是享受她的这份柔情。
谁知,云明暄派的小厮快马加鞭到百花坊,得知楚芊芊还在百花坊,便回了府。
云明暄得知了后,让那小厮且去歇息,又给了些赏钱,然后急冲冲地跑到云璇玑的房内,一打开,便看见柏黎川与云璇玑这副模样,便调侃道:“你们想恩爱,日后成亲了有的是时间,现下先来听个好消息。”
“她没走,是吧?”云璇玑一见云明暄进了门,立刻松开了手,而柏黎川也站了起来,颇为不满地问道。
云明暄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但茶馆的小二的说了,我们前脚刚走,楚芊芊就跟着出来了,过了许久又回去了,而且脸色看上去极其不好。”
“她是何表情可有细问?”云璇玑问道。
“这,小厮没问,估摸着是哭着出去的吧。”云明暄天真地回答道,而柏黎川摇了摇头,细细思索:“既然没走,明日我们就光明正大的去她百花坊瞧瞧她楚芊芊。璇玑也去,须得你去瞧瞧到底有没有机关暗门,也苦了你脚伤未愈就跟着我们到处奔波。”
云璇玑笑着摇头:“不要紧,我也想早日查出到底这十花散是怎么一回事。”
“那你早些休息。”
夜已深。
楚芊芊在房内恭敬地站着,而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妪,声音嘶哑,沉声道:“辛苦你了。”
“为国奔波,不算辛苦,”楚芊芊单膝跪下,“只是我以无法在京都继续发挥作用了,实在是惭愧。”
老妪一挥手:“你在京都探取了多年的密报,一晃也两年多了,想必心底也是念着家人的吧,明日便会安排你回国,暗门后的情报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吧。”
“只留了北狄来的书信,且只留了与我有关的情报,一定不会连累到西戎的,您再去细细看看吗?”楚芊芊恭敬地问道。
“无妨,你办事素来稳重,我信的过你的,”那老妪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听说你刚才出门,去见了谁?”
“城隍庙的孩子们,还有,那个北狄人。”楚芊芊说道。
“那你出城时须得小心谨慎些了。”老妪幽幽地说道,便出了门,然后对着身后的人,低声说道:“明日动手,然后搜她的身看有没有东西。”
而楚芊芊倚在木门,应当是听到了这声低语,叹道:“你们想卸磨杀驴,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楚芊芊走到梳妆台前,拿出了一张带着血迹的书信,看着书信掉落下眼泪,道:“哥哥,他们以为远在西戎,我就不知道一切了,我不会让你枉死的,那些人以为是在利用我,却不知道,我早已看破他们了,我定要让西戎付出代价!”
楚芊芊留下一封信,信上竟然写的是“云璇玑亲启”,而她苍然一笑:“云璇玑,我的大计,可都靠你了。”于是便将信封放在了一个机关里,而她似乎无畏明日的生死。
而得知楚芊芊未逃离京都,云撼天的将士也就没有调动,只是派了些人盯紧了百花坊。
而次日,还未破晓,楚芊芊穿着素衣从百花坊的后门,上了一辆马车,她看出了,马车夫的神色凝固,虽没有惊恐,但带有着杀机。
走了没有百步远,只见一个杀手从天而降,楚芊芊并未反抗,而是认了命,那杀手搜了许久,也只发现了一堆金银首饰和细软,为了保险,他将马车烧毁了,连带着楚芊芊,而楚芊芊似是回光返照一般,看着杀手离去的背影,虚弱地笑着,颤抖的,将自己坐垫下的一块令牌扔出了马车,将发上的金钗摘下来,流着泪水道:“哥哥,我来找你了。”
而杀手与马车夫走了不远,遇着那日北狄人身旁的杀手:“我本想下手,却没想到,你们西戎人比我们还狠。”
而杀害了楚芊芊的杀手却不语,只是径直离开。而北狄杀手只是笑了笑,便快速离开了。
因为突然起火,好在巡逻的士兵发现,及时灭了火,但还是引起了京都的注意。
云璇玑等人得知后,匆匆赶来。
此时已有官员在一旁查案了,瞧着云璇玑等人赶来,命人拦住,可云璇玑亮出了令牌后,他便讪讪地让他们进入。
“死者是谁?”云璇玑焦急地问道,那官员毕恭毕敬地答道:“是百花坊的花魁,楚芊芊。”
“有问清楚是为了什么会在马车上吗?”柏黎川问道。
“死者身旁有一些金银首饰,我们猜测是为了逃离百花坊,后来询问了老鸨,老鸨说,她近来一直有出门私见男子,估计是她的情郎,两人准备私奔。”
“私奔?”云璇玑怀疑,“你的意思是,楚芊芊意欲同情郎私奔,而那个情郎为了她的金银财宝把她杀了?”
“我们是这么怀疑的。”
“不可能,”柏黎川缓缓说道:“且说那个情郎是不是真的存在,就说如果那个情郎真是为了抢夺她的财宝,为何身旁还会有那么多的首饰。再者说,他明明可以将楚芊芊带出城后,再杀了她,到时候荒郊野外,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这……”那个官员有些无奈,他本想随意找个由头把这桩案子草草了了,可没想到来了这样一群小祖宗,而且好像有意插手这桩案子。且不说柏黎川一个就够呛,就云氏兄妹,是当今圣上的侄子,清涟公主的子女,得罪不得。
“可还发现了什么?”云璇玑问道,那官员有些心虚,冷汗直流:“这,下官也是才来没多久,还未仔细瞧。”
“那我们便帮你瞧瞧?”柏黎川心想:现如今这官员愈发不尽职了。
云璇玑看到那官员有些心虚,想是忌惮他们三人的身份,便安慰道:“大人不必如此,我三人并无职责,不过是追着一桩案子追了许久,与死者有关,所以才来的,有些事还是需要大人提醒和帮助的。”
那官员瞧着云璇玑真诚的眼睛,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这侯府千金倒没有传闻中那么任性妄为。
说到底,云璇玑任性妄为的名声,不过是因着她及笄之礼那日跟柏黎川和云明暄逃出去玩落下的。她也并不是真的刁蛮任性。不过是一群无事生非的人喜欢这种恶言,觉得不痛不痒,便一个劲的宣扬,也好在云璇玑素来不喜欢和这些人争执什么,毕竟,思想也不在一个层面上,说不着话。
柏黎川仔细翻找,却未找到,而周围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的,云璇玑觉得有些不便,一是担心有线索被这些拥挤的人群给销毁,二是担心这群人中藏着杀手,便同官员商量道:“大人,我有些事想跟您说。”
“云小姐不必如此客气,您尽管吩咐。”
“这周围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这桩案子虽不是什么大案子,可我们奉旨查的,却是事关整个京都的大案,若是人多眼杂的,不说证据是否会被不小心销毁,就是我们三人秘密查案之事,也会为京都所知。”云璇玑搬出了“奉旨”二字吓唬这个官员,担心着官员会拒绝,便搬出了皇帝,其实她不知道,只要她说一句,这个官员就会照办。
那官员立马照办,将围绕在周围的人群驱赶而走。
且有一个女子没有走,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子,身着着素衣,身上散发着药香,比云璇玑高了半个头,背着一个药箱,迟迟不肯走。
云璇玑瞥见了官兵要对那个女子动手,便上前阻止,笑着问道:“这位小姐,这凶杀案有何好看的,还是快些离开吧。”
“那你为什么也能在这儿?”那女子低着头,笑意盈盈地凝视着云璇玑。
云璇玑回答道:“我是官府的人。”
“胡说。”那女子一把勾住云璇玑的脖子,用手指刮了云璇玑的鼻子,而柏黎川和云明暄以为是杀手,急忙冲上前去,而云璇玑的记忆像是突然被激活了一样,盯着那张脸,越发觉得熟悉,然后惊喜地说道:“你是,南烛?”
“是啊!”得到了她的肯定,云璇玑抱住了那个女子,解释道:“这是顾太医的外孙女,叶南烛。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跟我写封书信?”
“是外祖父叫我回来的,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跟你写书信。”叶南烛挠了挠头,傻傻地笑着。
“顾太医的外孙女?我怎么没见过?”云明暄怀疑的摸了摸下巴。
而那个官员心中腹诽:怎么又来了个得罪不起的主,这顾太医可能在圣上前说得上话的人啊,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