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间,薛辰飞醉意渐浓,他击剑而歌,直到夜幕降临也迟迟不肯归去。
待副将劝他休息时,他却一把挽住岳凛:“今夜我要与隐风同榻而卧,抵足而眠,你们谁都不要拦我!”
副将冒了一额的冷汗:“薛大人生性豪爽,容易酒后失德,忘侯爷海涵哪!”
岳凛也喝了不少,但他清冷的眸子衬得整个人越发不怒自威:“无碍,我与辰飞自幼相识,别说同榻,连一碗羹都可分食。”当年辰飞随他平乱,遇叛军围城粮草不足,二人皆不愿独享唯一的一碗羹汤,于是约定分食。当日情分,历历在目,是二人毕生都不能忘的。
岳凛扶着脚步踉跄的薛辰飞进了中军帐,他总感觉这位挚友今日有些反常,席间相问,薛辰飞又什么都不肯说。
忽然,薛辰飞停下了脚步,认真看着岳凛道:“放开我,我要去找阿离……”
岳凛不解:“阿离?”
薛辰飞忽然一把抱住岳凛,眼里有光:“隐风,我遇到一个奇女子!你可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阿离。”
“当真聪明!我的好兄弟大越隐风,果然是名不虚传!”薛辰飞喜道。
“阿离她如何?”岳凛打断道。
“阿离她,和这里的女子都不一样。”薛辰飞痴痴地笑:“她美若天仙,冷若冰霜,对我爱理不理,可我偏偏想要她笑一笑……”
可说着说着,薛辰飞的神色骤然一变,似乎有些隐忍的痛苦:“但我一直有桩心事,阿离她根本不懂大越世故俗情……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我好怕她是……是外邦人。隐风,我要你许我再不告诉旁人。”大越人重诺,但凡有些身份的男人都把承诺看得比性命重要。
“我许你。”岳凛不敢置信地看着薛辰飞,薛辰飞一番话中的信息量实在太多,以至于他有些愣神。先不说醉心武艺的辰飞突然成了痴情种,他所倾慕地对象竟还有可能是个外邦人。这两件事皆是无比地令人震惊。但事已至此,他首先要做的是会会那个阿离。
“那本将军先就寝了,你出去罢。”
岳凛错愕地盯着薛辰飞,心知他醉得不轻。
薛辰飞似乎满意了,他靴子都没脱,便往榻上一躺。
岳凛见薛辰飞占了榻,恨恨地踢了他一脚,又实在不忍扰他,便伏在矮桌上将就了一夜。
第二天,薛辰飞洗漱完毕,出了帐看见岳凛在练长枪。他一时兴起,回帐拿了青龙戟便朝岳凛攻去。
副将大惊,只差跪下:“薛将军不可!”
薛辰飞的近侍很是轻蔑:“上官副将到底是新人,当真沉不住气。”
只见岳凛身形未动,亮银枪却瞬间招架上去,一招格住了青龙戟。
薛辰飞笑道:“隐风功夫不减当年啊。”他虚晃一招,手中青龙戟猛地后撤,以腰力带戟,使了个劈刺。岳凛开步如风,顺势一拦,一时间只听得兵器相撞声、军士喝彩声不绝于耳。许多军官小将也围了上来,他们甚少能见到如此技艺精湛的演武,平日军中较量,还没有谁能在薛将军手下走过十招。
岳凛枪出如鸿,使了个游龙摆尾,直取薛辰飞咽喉,薛辰飞一惊,后跃数步,想着为何今日隐风好大的火气,殊不知他昨夜未得好眠,如今自然不会太过舒心。
二人斗了五六十个回合,尚未分出胜负。薛辰飞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就算我输隐风半招。”
岳凛闻言收了枪,挑眉望向薛辰飞。
众小将只见得他二人站在日头底下。那小侯爷身着黑袍狮蛮带,枪如银龙,生得是棱角分明,眼如流星。自家将军着绯红武将常服,戟似青龙,生得是面如冠玉,唇角含笑。真真儿好好一对英雄人物。
“若是不想打了,带我去见见阿离。”
“阿离?”薛辰飞惊道,他连忙扯着岳凛入了帐,凝神道:“你如何知道阿离?”
岳凛讥笑道:“辰飞喝了酒,便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薛辰飞细想昨日之事,自己似乎把阿离的事都说了给隐风。既是如此,那便再没什么好顾忌的。虽说隐风是王弟,但他与自己的关系亲厚至极,且隐风又有古仁人之心,义薄云天,自然不会出卖自己。
他给岳凛递了酒,美其名曰:“昨夜喝得太多,需再用些酒以毒攻毒”,随后便命军士去请阿离前来。
不一会,帐外便穿来一阵铃铛声,一只素手撩起帐门,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白衣如雪,项上戴了一串莹白铃铛,似玉似银,竟不知是什么材质。又以白绢蒙面,露出的一双眼睛冷似霜雪,却是美极了。
岳凛只觉得这女子让他想起一个人,像极了脑海中一个模糊的影子,但又说不清楚到底是谁。而她项上那串铃铛,更是让他觉得既古怪又似曾相识。
“薛将军唤阿离前来何事?”那阿离也不行礼,一双眸子大胆地直视着薛辰飞,口中却淡淡地问道。
岳凛能明显感觉到薛辰飞的不自在,他红着耳根,目光游移:“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岳隐风,大越的小侯爷,当今圣上的王弟。”
阿离又看向岳凛,微微颔首:“隐风。”她一副淡然的表情,算是给岳凛打了个招呼。
岳凛的额角有些抽痛,当今的女子都是这般无理吗?先是那个被他一箭射伤的小阿兔,一口一个隐风地唤自己,他念她年少单纯,便不与她计较。这次又来了个阿离,明知他侯爷的身份,却还是一脸理所当然地叫他隐风。看来昨夜辰飞算是酒后吐真言了,这阿离确有可能非大越之人。
“你从何处来?”岳凛沉声问道。
“阿离她昏倒在营口,被军士发现后报告与我,我便把她带过来,她为歹人所逼,好不容易逃了出来,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薛辰飞连忙道。
“不记得?”岳凛冷笑道“辰飞不觉得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吗?”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阿离,这女人确实是美的,不然辰飞也不会昏了头。
薛辰飞连忙护在阿离身前:“隐风,阿离她真的很善良,我曾见她把饭菜分给杂物嬷嬷,又见她断翅的雀儿流泪,她绝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岳凛负手而立,也不阻拦,只是嘲道:“这女人浑身透着古怪,你却为色所迷,视而不见,不想辰飞也是见色忘义之人。”
薛辰飞涨红了脸:“这般说来,那小阿兔岂不是更加古怪,你不也是视而不见?”
“古怪?”岳凛冷笑一声:“那女人什么也不懂,再说,她此刻就在我府里,还能翻了天不成。”
“阿离在我营中,我同样不信她能做出什么来。“薛辰飞针锋相对。
岳凛见话不投机,有些愠怒:“你既知晓她可能是外邦人,又为何不顾大越律令,一味相护?”
岳凛并非死板之人,他非但不会因外邦的身份就要去杀人,甚至对祖训中之于外邦人赶尽杀绝的态度有些质疑。在他对母亲仅存的印象中,曾记得她说过:“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想来温柔的母亲也对所谓的祖训不甚赞同吧。
虽说如此,可他实在见不得薛辰飞一副黯然销魂的样子,似乎为了这个阿离连命都可以不顾。再说阿离其人身份模糊,又混迹军营,还需问个清楚再做定做。
“来人。”岳凛召唤左右:“带上阿离,回侯府。”
“你!”薛辰飞青筋暴起。
岳凛一手压住他的肩膀:“待她说出自己的身世,本王自当把人奉还。在这之前,薛将军还是先处理好秋练事宜。”
薛辰飞略一迟疑,后又斩钉截铁:“秋练自是不会耽搁,但秋练一毕,本将军必当亲自登门去接阿离!”
岳凛点了点头,便负手出了中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