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南山无论如何也不同意红衣少女从此跟着他。
一来他孤身行走江湖多年,身边猝然多了个女子,很不习惯;二来,少女是鬼物,他曾在不少典籍里看到鬼物**气、令人致死的案例。这些案例的真实性虽早已无从考证,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红衣少女来历不明,接近他必然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留她在旁恐有后患。
南山以前两个理由予以婉拒,不料红衣女重蹈覆辙,先变成美女勾引他,又幻化成鬼怪吓唬他。两策均告失败后,她又如孩子般呜呜大哭起来。
就在南山哭笑不得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惊叫撕裂了寂静的夜空,也将红衣少女的哭声打断。
南山下意识想到白日在客栈里听到的那个关于欧阳县令的故事,当即冲出庙宇,循声追去。
声音传出的方位,似是昌禾庙西面的一处居民区。
据传言,安易城内最近几夜只有欧阳大人的声音在唬人,可今夜与往夜大为不同,继这声尖叫后,附近竟又此起彼伏地响起数声惊叫。
呼喊的内容各不相同,但核心意思一致——
“鬼杀人了!”
南山很快赶到了事发地,眼前这一幕让他顿时呆在当场。
那是一间破旧的茅草屋。
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故忽然熄灭了。借着晦暗的月色,南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哭喊着从屋里跑出。而她怀里,两个被保护的孩子正眼巴巴瞅着屋里,目中虽流露出恐惧,但依然勇敢地喊着“爹”。
孩子的呼唤让南山有一瞬的失神。
他的思绪下意识飘回长安那座雄伟瑰丽的宫殿,想起宫殿里那道威武肃然的明黄身影。
然而只一刹那,他饱含思念的思绪便被那妇人牵衣顿足的哀求拉回了现实——
“少侠,求您救救我丈夫,救救这两孩子的父亲!”这声哀求,混在屋内阴森凄厉的怪异声响里,听来格外刺耳。
皇甫南山此时尚不清楚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及多问便点头答应。
他正要相救,不料远处树上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伴随几下撇嘴声——“你不行,别送死!”
声音很低,仿佛就是说给他一人听的。南山回头便看到悠闲坐在树上,正晃着两条腿的红衣少女!
南山冷冷瞥了她一眼后,拔剑冲向屋内。
但刚到门口,门内忽有什么东西迎面飞来。南山挥剑拨开,一滩液体便被泼洒在地上,余光一扫,心头不由一震——竟然是血!
屋内原有时断时续的叫喊声。此时声音竟渐渐衰弱,最终被一声宛如来自地狱的阴森低吼所取代。
附近不知何时已聚集了十余名百姓。他们大多担忧地观望,自也不乏几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农夫,幸灾乐祸地磕着瓜子。皇甫南山大跨步进门前,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吓得后者手里瓜子掉了一地。
距离门越近,里面的嘶吼声也越清晰,他分明听到在这声音里竟还掺杂着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形容起来,就像野兽爪子撕扯血肉发出的声响。
此外,他惊喜地发现屋内还有微弱的呼吸声——这说明人还没死!
红衣少女随后一句话验证了他的猜测:“他还有口气,可惜救不活了,我刚不是让你别救的么?白费力气!”
南山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如履薄冰地走入门内。
冰冷的月光照在同样冰冷的剑上,反射出幽幽的白光,最终也照亮了黑暗角落里的一双赤色的眼睛。
腥风刮过,一道极快的身影鬼魅般扑向南山,瞬息之间发动了数十次攻击。怪物的突袭毫无章法,如野兽般出自本能,但每一次的攻击都势大力沉,迫得南山接连后退,最终贴到墙上。
红衣少女娇媚的声音恰合时宜地响起,问要不要她出手相助,条件却是准她同行,负责她所有吃穿用度的花费。
南山主意打定,冷哼一声作为答复。
南山平生最受不了他人对自己能力的质疑,即便那个质疑者强他十倍。
他就是这种人——宁愿被打倒,也不愿承认可以被打败。
此刻既已确认伤者并未断气,而自己又成功吸引了对手的所有注意,皇甫南山决定放手一搏,向红衣少女证明自己的能力。
猝入黑暗的模糊感渐渐褪去,屋内的“鬼”终于在南山的眼中原形毕露——那是一个很像死尸的怪物,或许说它根本就是具行尸。
与寻常死者相比,怪物脸上多出了不少血红色的小疙瘩,如癞蛤蟆背上黑颗粒那般恶心。
头发灰白如蒿草,松松蓬蓬,仿佛已被汲尽了所有精华,轻轻一碰就会掉落。
最令南山感到不可思议的是,怪物竟还穿着人的衣服——细细打量,似乎是一身脏兮兮、打满补丁的单衣。
这次与怪物交手的过程,对于南山而言,当属他此生最痛苦的经历之一。
不说那怪物皮肤坚硬如铁,剑刺不穿,严重限制了他高妙剑法的发挥,单说红衣少女在他耳畔嘀嘀咕咕的嘲讽,就恼得他七窍生烟,偏他面上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好在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南山最终因气力不济,被那怪物一爪拍飞到屋外。其间撞破了一面墙,事后他想想就觉得痛和后怕。
死人怪乘势就要对南山穷追猛打,之前曾发誓打死也不救他的红衣女最终还是一脸无奈地出手。
南山见她只是把手轻轻一挥,那死人怪便被拍飞上了天,而后如断线风筝般跌落向那几名嗑瓜子的庄稼汉,吓得他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
“姑奶奶早就看这些混账不顺眼了!”红衣少女撇撇嘴,冷笑道。
“移山术!”皇甫南山脑中迅速浮现上古典籍里关于仙术的一则记载,脱口道。
红衣女面露疑惑:“你也知道移山术?”
南山并没回答,而是惊讶地看了看她,而后又望向那些四下惊散的人群,目光转为焦虑:“可是......”
红衣少女已转首笑眯眯地对着他:“考虑得怎样?花点小钱就能雇姐姐我这样既漂亮又厉害的保镖,小郎君,这可是笔很划算的买卖哦!”
眼看那怪物从坑里站起身,抖抖浑身的泥土,就要朝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扑去,南山咬了咬牙,依旧没有点头,而是继续拔剑朝那怪物冲去。
他就是知道,红衣少女最终一定会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