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胤正这么想着,却见小包子突然委屈地一把抱住了云鹿的大腿,一张涨红的小脸紧紧地埋住,紧接着,开始发出痛哭声。
“呜呜呜呜……”
云鹿彻底懵住了!
怎么无缘无故的,竟然就哭起来了?
她迷茫地看向了顾胤,却见顾胤也迷茫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云鹿愣愣地问,“他怎么突然就哭了?”
“不知道。”
顾胤轻轻地蹲了下来,用手拨了一下丞丞的小脸,两只手托着他的脸蛋,硬生生扭过来,就看见丞丞一双眼睛红了一圈又一圈,布满了血丝,蓄满了眼泪。
方才那几声“呜呜”声,他还以为是装模作样,没有想到,真的哭了!
顾胤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个小家伙,喝了酒竟然会哭?
rio这款酒精饮料,度数并不高的。
他酒量也不算好,但是和rio就真的和喝饮料似的。
没有想到,小家伙喝了一瓶就醉得稀里糊涂的。
也对,他体内缺少了很多同龄孩子所拥有的东西,包括分解酒精的酶。
丞丞从小就表现了异于常人的自律。
这一份自律,体现在了“哭”的系统上。
哭,是孩子的本能,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孩子。
热了会哭,饿了会哭,痛了会哭,甚至一个玩具掉在地上了,也会哭。
哭几乎是孩子的本能。
但却不是丞丞的本能。
他很少哭。
即便是打针的时候,肚子饿的时候,还是……躺在床上,被推进抢救室里,做手术的时候。
给他做手术的医生说,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孩子,从来不哭,乖得很。
米歇尔说,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会模仿父母。
顾胤脸上的表情一惯很少,不管遇到再大的事,都是一片风平浪静。
或许,与他待在一起久了,丞丞也感染了这一份淡定。
但乍一听到丞丞哭了,顾胤又是觉得疼惜,又是觉得高兴。
他会哭……
原来,他也有眼泪。
原来,他喝醉了,就会哭么?
顾胤用手轻轻抹去他的眼泪,丞丞却一把抓住,将小脸埋进了他的掌心里,滚烫的泪珠,便源源不断地滴落在他的掌心里。
云鹿却有些担心,也蹲了下来,捧住了丞丞的脸,柔声哄慰,“丞丞,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呜呜呜呜……我会不会死呢……”
丞丞喝醉了,难能可贵的开口了,一张嘴,却是奶声奶气的声音,然而,一句话,却让顾胤和云鹿心碎不已。
“爹地,我不想死……我……不想离开你……”
平时沉默寡言的丞丞,如今,喝醉了之后,却是不再沉闷,他又是委屈的,又是难过地看向了顾胤,眼中的泪影不断涟涟闪动着。
顾胤闻言,薄唇一下子抿紧,眼梢瞬间微微泛红。
他心疼地搂住了丞丞,轻轻地吻在了额头,郑重其事地道,“爹地不会让你有事的。”
绝不会……
他或许是忽略了,这个孩子的过早成熟。
这个年纪的孩子,是根本不懂事的,然而丞丞却表现出异于同龄孩子的冷静与成熟。
医生却是忽略了,因此,在讲解病情的时候,经常忘记回避丞丞。
他和顾胤在说的时候,丞丞就坐在旁边,默默地听着。
尽管脸上表现得波澜不惊,然而听到自己的病情,内心却早已坍塌了千万遍。
他呆呆地望着顾胤,又看向了医生,尽管懵懂,但也隐约意识到,自己会随时,随地,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最依赖的爹地。
他心里是知道的。
他黏着顾胤,是担心,自己突然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会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犹然记得有一次,他病危被送进抢救室,门口的时候,丞丞突然眷恋无比地拉住他的衣袖,虚弱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无力,“爹地,你会等我么?”
“嗯。”顾胤握住了他的手,与他碰了碰拳头,笑着道,“爹地会等你,等不到你,爹地不会离开半步。”
听到这样的话,丞丞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也是因为这句话,他才没有放弃,直到如今。
因为他知道,爹地在等他。
他一定要笑着离开这个手术室。
而目送丞丞进了抢救室的顾胤,尽管脸上平静,然而内心,何尝不是绝望地崩塌了千万遍。
父子俩都是不善言辞的人,但却依靠着如此默契,相依为命,与病魔抗争了五年。
丞丞并不眷恋这个世界,而是眷恋着这个世界的他。
每次从抢救室里被推出来,丞丞睁开眼睛,总是第一时间能够看到顾胤守在床前。
他知道,他一直在等他。
有的人哭,并不是太脆弱了,而是他们坚强了太久太久。
丞丞从不哭,但是这一滴一滴的眼泪,却蓄在了心里,成了一片海洋。
丞丞死死地抱住了顾胤,用力之深,将顾胤的衬衫都扯得褶皱了。
顾胤却轻轻地拍他的背,任凭他哭得痛快。
云鹿站在一边,深受触动,为父子之间的这一份感情而震撼,为顾胤脸上的柔情而感动,为丞丞如此无助无力的样子,而心疼!
都说,歌颂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
然而,父爱,尽管沉默,何尝不是深沉的?
她从身后抱住了丞丞,耳朵贴在他的后背,竟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丞丞的心跳声,并不算多么铿锵有力,但却无比真实的回响在她的耳畔。
顾胤道,“丞丞,你不会死的,爹地不会让你死的。”
丞丞哭得累了,趴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云鹿轻轻地抹了抹他的眼角,不知为何,望着他脸蛋上干涸的泪迹,也跟着心疼得不行了。
这孩子,也太惹人心疼了。
平常看着好好的,一喝酒,竟哭成这样。
她的心都快要碎了。
“他睡着了吗?”
云鹿压低了声音问。
顾胤看了一眼,“嗯”了一声,“睡着了。”
“那……给他用热水擦下身体,然后洗个脸。”
“嗯。”
“我来吧!”
“不用,我来。”
顾胤将丞丞抱了起来,对云鹿道,“你去打盆热水。”
“好。”
云鹿去卫生间打了一盆热水,顾胤已是将丞丞抱去了床上,云鹿端着水盆走过去,挤了热毛巾,细心地将丞丞的身上擦拭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