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丽刚入职的时候，杨静还没上班。每天早上，杨静会提前起床做早饭，一般会煎两片培根，再煎两个荷包蛋，把两样整齐地叠到吐司里面，用刀斜着一切两半，其中一半放在盘子里，摆在餐桌上，另一半放在还有些余温的锅里，然后自己回房间睡个回笼觉。卡丽则趁热大口大口吃完就赶着出门了。后来杨静也开始上班了，卡丽觉得总让她动手还是太麻烦，便自己在包子铺买早饭了。
一个周五晚上，杨静走到卡丽卧室门前，问道：“卡丽，我约了露露妈明天一起去买菜，她说旁边有个菜市场，是附近一带的农民自己种的蔬菜运过去贩卖的，比较新鲜，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一起去。”卡丽喜欢出去转转，更何况有长辈带着。
“嗯，明天八点钟出发，去菜市场要早点，晚了就买不到新鲜的了。”
“没问题。”
杨静所说的露露名叫白露，是两人的研究生同学，和杨静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当初找房子的时候，正是白露的妈妈提早和女儿租在了这个小区，杨静听说之后便也决定租在这里。
第二天一早，只听杨静在和妈妈打电话，卡丽看着已经过了时间点，心里着急。杨静又聊了会，用不耐烦的口气说：“哎呀，我挂了啊，你怎么这么多事情的。我们约了露露妈妈去买菜，这都过点儿了。”停顿了一下转，而又变成撒娇的语气：“哎呀，知道了，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啊。”
杨静起身走到外面，拿起一个购物的袋子，“卡丽，我们出发吧。”
卡丽见杨静穿着连衣裙配着坡跟的人字拖，心里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便跟着出门了。
走到白露家楼下，从楼梯窗口看到白露和妈妈一前一后，楼门一开，胖妞就“噌——”地跑了过来，围着两人左蹦右跳，杨静蹲下摸摸胖妞和她打招呼。
白露妈妈笑着说：“你看她开心的，知道要带着她出去玩了，见到美丽的姐姐这么开心啊。”一边说着，一边把胖妞抱在怀里，那怀抱的姿势简直就是胖妞天然的座椅。
“胖妞很懂事的，现在一到下班时间，听到楼梯的脚步声，就要跑到门旁看是不是露露回来了。”卡丽和杨静都笑着称赞胖妞。“这次去买菜，她也要跟着我，让她自己在家带着，她肯定不乐意的。”
走出小区门口，杨静说道：“这个小区比较小，住的单元距离大门又很近，比较安全。”
“哎！”白露妈妈十分赞同，“我刚来找房子的时候，看着小区停的车子都是沪牌的，说明都是上海本地人多，这样比较安全。周边其他的小区停的车子，都是外省的牌照，一看就是外地人居多，不能住的。”卡丽自己就是周边外省的，听到这个评论心里不是滋味，嘴上没说什么，心里说“大家不都是周边外省的么？”
白露和妈妈时而切换到方言随意地交谈，卡丽听不懂，猜测可能是说今天比较热，也可能是说要打算买点什么食材，杨静跟着在旁边走着。
“今天要早点过去的。”白露妈妈轻声说。
“嗯，现在可能有点晚了。”杨静回应道。
“我带你们去的那个菜市场，就在这条路直走到底，过了马路再直走，右转，沿着河边再走大约两百米就到了。”白露妈妈慢声说道。
“哦，我大概知道那个地方，真没想到那边还有菜市场呢。”杨静附和道。
“是的，露露上班嘛，我一个人没事就自己在着周围转转。那天刚好么，我出去买菜，就发现了那个菜市场。”
“我们平时偶尔买鱼买虾，都是在菜市场买的，生肉、蔬菜什么的就在超市买买。”杨静接着话题继续聊天。
“这个菜市场不是那种专门建的菜市场，估计刚开始就是几家过来卖，后来嘛，人多了就聚在一起卖卖青货，久而久之就形成菜市场了。地方比较拥挤，估计也不需要什么租金或者很低，都是周围农民过来卖自己种的菜或者河里打捞的鱼，比较便宜也比较新鲜。”
“嗯，我们今天跟着您去找到地方，下次自己也可以过去买了。”卡丽也插了一句。
“这边苏北的人多的，买菜的时候听口音就知道，要么就是山东的、安徽的。”土土妈妈用不喜的语气说道，“他们也都是过来卖卖菜，做做小生意。不过菜还是蛮新鲜的，也比较便宜。”
卡丽从话语里感受到了偏见和些许的歧视，看看杨静还在继续陪着说笑着。卡丽笑不出来，但并不说什么，只当没听见。人有地域之分，一条马路就做到了；若要把人分作三六九等，得看那人心里钱财、地位有多重要了。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了河边，沿河果然有一条小路，径直走去，渐渐看到卖菜的摊贩，路也变得泥泞了。
“再往里走走就到了。”白露妈妈提醒道。
一到菜市场，果然十分拥挤，白露妈妈告诉杨静两人哪个区域是卖水产的，哪个区域是卖蔬菜的等等，便分头行动了。
卡丽像是和妈妈逛菜市场，什么也不想，就跟着杨静身后。杨静已经想好做什么了，大约过了没多久，东西差不多齐了，便回到菜市场入口。
一行人集合以后，便沿原路返回。
“今天来得有点晚了，有些菜都卖完了，以后要早点过来。”白露妈妈说。
“是的，有点晚，下次买菜起码要七点半过来。”卡丽听着杨静的回答，想到早上那通电话。
然后白露和妈妈又开始用方言说话。
杨静语气里有些不快，向卡丽小声埋怨道：“我今天不该穿这个鞋子，全都弄脏了。”
“嗯，这里太泥泞了。”卡丽看着杨静地腿上也有不少泥点，早猜到会是这样。
“我们买一次的量，就可以吃一个星期。我把东西都收拾到冰箱里面，平时不过来的话露露拿出来自己做点。”
“我们只有周末在家吃饭，而且晚上也不做饭，所以少买一些就够了。”杨静回应道。
“你们晚上不做饭？”
“减肥！”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哎呦，你们两个小姑娘要成仙啊！”
一面说着，只见路旁有只泰迪，见到走在妈妈前面的胖妞，兴奋地跑过来追她。
“那只小泰迪过来追胖妞了。”杨静提醒道。
“没事，你看胖妞都不理的，她以为自己是人，不是狗哩。”白露妈妈骄傲地说，但嘴上虽如此说但总归不是很放心，便把胖妞抱在怀里。
“胖妞没有做绝育？”杨静问道。
“做了，在比较小的时候就给她做了。到现在没有和别的狗一起过，时间久了，她就不难过了，以为自己是人嘞，见到什么狗都躲着，不屑一顾。是不是？胖妞？”白露妈妈这样夸奖自己的“小女儿”，绕过来地上那只泰迪，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那胖妞现在还有月经吗？”
“有的，一次要半个月嘞。”
“啊？没想到这么久？”
“是的嘞，有时满屋子滴的都是。不过她很懂事，怕我凶她，都想办法自己舔干净。”
“哈？这样子。”杨静笑着看着胖妞。
卡丽从未了解过这些，一时有些惊讶，又有些恶心，然后装作平静地继续听着。
话说着来到了十字路口，杨静笑着说：“那边又来了只泰迪，不过颜色比较浅，我还没见过这个颜色的呢。”
“那个是褪色了。”
“哦？泰迪还会褪色吗？”
“会褪的。”
“我了解到好像泰迪只有两种颜色，一种是棕色，一种是灰色。”
“还有灰色的泰迪？”卡丽问道。
“是的，不过这种浅棕色我没见过。”
“你懂得蛮多的哩。”白露妈妈夸奖道。
“嗯，我还行。我想以后养猫养狗，所以平时会关注这些，自然就了解了。”杨静语气稍显得意。
这时白露和妈妈又切换到方言聊天。
“她们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卡丽皱着眉头，小声笑着说。
“听不懂噢？你能听得懂哇？”
“我还是能听懂一些的。”杨静仍然保持自信。
“上海和周边一带的方言，我都听不懂。”
“那是你听得少，你可以多听听广播或者上海方言的电视，仔细听，渐渐就懂了。”
“猫和狗都要做绝育的。”白露妈妈接着刚刚的话题。
“对啊，如果是小公猫，好像只需要割一下，如果是小母猫的话，做完绝育要套上伊丽莎白，防止发炎。”
“哎，你懂得可真多！”白露妈妈聊的很开心，满面笑容地夸奖道。
“嗯，不然她会舔伤口。”杨静见卡丽惊讶的眼神，小声和她解释。然后接着聊：“而且猫的性格和狗还是很不一样的，在猫的眼里，人类就顶多算是一个室友，跟她是同居的关系。而且猫的性格比较孤傲，如果不是从很小一起养，就很难接受其他动物和自己抢地盘……”
就这样，几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卡丽之前还觉得受人歧视，心里闷闷不乐，此时却又开始自我怀疑，猫啊、狗啊不也是活生生的动物吗？和人类就不能平等看待吗？
这个菜市场，卡丽和杨静却没来过第二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