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辰安对于未转学前的初中印象,停留在每天早上五点半起床,走出昏暗的十二平方米小房子,关上四口之家的门,穿过长长的胡同,在街口买好油条和豆浆,等待着去往枢纽站的车,她要去枢纽站赶首班一路车。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迟到。
那里总有人等着她,那是她的好友,一个和她刚刚认识没多久却异常投缘的人,姓蓝,单字一个晴。
顾辰安会把买来的油条和豆浆最快速度吃完,扔完垃圾后仔细拍拍手,确认没有任何残渣才会出现在蓝晴身边——因为她知道,蓝晴家应该比她家富裕很多,毕竟每天早上蓝晴吃的都是汉堡鸡肉卷之类的,而不是豆浆和油条。
“今天星期五,下午最后一节课不上,你打算去哪?”
刚刚见面,蓝晴就直奔主题,周五去哪里,是每个星期两个人都要谈论的事情。
“没想好,我和我爸妈说周末和你出去,他俩倒是没意见,但是也没说今天下午我能出去玩。”
顾辰安看着蓝晴,她有点羡慕她,明明都是微胖,蓝晴却白那么多,俗话说“一白遮百丑”,白胖白胖的,真的很好看,很可爱。
而最主要的,是蓝晴似乎永远都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好像她所有时间都只是为了自己,从来不用考虑别人。
“周末去博物馆,门票还不好买呢,上次我去和我爸排队排了好久啊,人特别多,周五好多人上班,我们去买票吧!”
顾辰安一边想着真好啊蓝晴好像哪都去过一边开口回答道:”行啊,不过我没去过,需要带什么吗?我怕我没拿。”
其实还想问问多少钱,顾辰安心里算了一下兜里的钱,想着如果门票太贵,今天就不去了,随便找个借口就走。
“只要你的学生证和你本人,咱们是学生,不用身份证!而且门票不花钱,省钱省时是不是超划算!”蓝晴眼里似乎有星星,漂亮的让顾辰安也笑了出来。
“那就去吧!放学我在你们班门口等你!”
顾辰安说着掏出了公交卡,车来了。
一个年级六个班,按照成绩排名后在打乱一部分,让每个班级都有学习好的学习差的以及学习中游的,只是一班学习好的还是占了绝大多数,学习差的零星几个也多半只是偏科,还有一小部分是学习中游的。六班则完全相反。剩下的四个班在这之间过渡。
顾辰安是一班的,这倒不是说她学习成绩有多好,只是小升初时家里为了她有个好初中,请了一对一的家教老师,才让偏科的她终于把数学提升到了和语文同一个档次。;蓝晴是六班的,这倒不是她学习差,她是中上游的学生,为了平衡才被安排进六班的。
顾辰安走进教室里,空空荡荡一个人没有。初晨的阳光温暖静谧,散落在整齐的课桌间,就是一幅精妙绝伦的水彩。
她的位置在窗旁,打开窗子放放空气,距离早自习还有一节课时间,她趴在桌子上打算小憩一会,脑子里面突然蹦出来几天前的画面。那是她的一个同学,姓音,很少见的姓,叫音旭齐。前两天刚刚转学走。
“辰安姐,我要走了,你在我校服上写个名字吧,全班同学都写了。”
音旭齐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大脑有一秒空白。顾辰安在班级里是个透明人,很不讨喜的那种,基本上都没有人会和她主动说话,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顾辰安的第一反应是摸了摸课桌里面藏着的漫画,脑子里面的第一个问题不是怎么回答而是:这不是热血漫画里的场景吗?
“不写,又不是以后都见不到了,写什么写!”
顾辰安想,漫画里的男主角不就是这么说的吗,那自己也这么说吧。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答案,愣了一下才嘟囔出一句:“你不写啊,那······不写就不写吧。”
音旭齐走了,离开了自己的座位,随后顾辰安就发现周围气氛不太对,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很怪异,甚至有一个男的看着她,开口道:“你居然是这样一个人,亏音旭齐还把你当同学。”
顾辰安闻言放在桌洞里面的手握拳,毫不担心漫画书被她弄皱,她只是重新趴回去,不动声色不言不语。而那本漫画书已经被揉的不成样子。
初二这一年,顾辰安明白了一个让她无比后悔的道理:漫画只能是漫画,永远不可能是现实。
下午的体育课,顾辰安在下楼前听着身边的人议论音旭齐要走的事情,才知道,原来今天是他最后一天在学校了。
体育课一如既往地没人和她说话,没人和她聊天,她慢慢地走慢慢地消失在拐角处,走回班级,做贼一样的掏出油笔,在校服最不起眼的位置写下了一个“顾”字。
为什么不写全名?顾辰安想起来这个问题的时候,她已经冲到楼下靠在树干上了,而这个问题,她居然自己也没有答案。
教室的门被打开,两三个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顾辰安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着来人。
来人却好像没看到她一样,眼神的接触都没有,继续笑哈哈的说话。后面来的人越来越多,只有两三个和她打了招呼,其余人都是继续无视她。
“顾辰安,门口有人找。”
语气简直是恶劣,但是她已经习惯了,刚走出门就被班主任撞见,班主任看着她开口:“你作业补完了吗?”
顾辰安奇怪着什么作业,就突然想起来前天自己忘记写的三张卷子,她向来心思都在脸上。被班主任拎到了办公室,要求打电话给她的父母。
顾辰安咬着下唇,一副想哭的表情,班主任难听的话砸在她脸上,她脑子里却在飞速旋转。
这个时候店里没有人,老妈送妹妹上学,爸爸应该还在家里刚出门,从家里到店里电动车也要半个小时······
“快打啊!磨蹭什么呢?”
顾辰安决定赌一把,摁下了店里的座机电话,果然,无人接听。
“老师,没人接,我爸妈不在。”
“不在?!那我打!报一下你家电话。”
顾辰安放在身侧的手紧张的握成拳,计算着时间,直到老师放下电话,让她回班级,她心里才彻底松了下来。
回到班级掏出卷子开始补作业,一边补一边想起了前两天餐桌上妈妈问自己的问题,你想上高中还是技校?
高中!
当时回答的斩钉截铁,因为顾辰安不知道什么是技校,但是她觉得,正常人的学习生涯就应该是上高中。
她教了卷子,安静的听老师数落,然后回到教室,安静的上课,时不时发呆,时不时写一点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短文。她喜欢写字,虽然写的很丑但她就是喜欢。看起来毫无关系的字组合起来就是一段引人深思的短文,在她看来这很有意思。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她收拾好桌子——他们的饭一直是这样,专人运送到各班门口,然后每人一份营养餐在自己桌子上吃。
“今天看什么?上次那个咒怨看完了吗?”电脑前两个人商量着。吃饭时间看鬼片,似乎已经是一班的惯例。
“死亡录像!这个好看!看这个!”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事情就这么敲定了。
顾辰安坐在位置上,安安静静的吃饭,吃好了把饭盒放回箱子里,然后被班级里还能说上话的女孩拉下去买零食。
靠在墙边,顾辰安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游离在外的孤魂野鬼,轻轻抬头,看见了楼梯转角处走下来的初三学长。
她记得他,从初一那年看见一次后就有点怦然心动——不是很帅,但是话很少,动作也是不紧不慢,沉稳大方。
她慢慢站直,然后轻轻低下头,让他能看见自己的脸又不至于看得太清楚神情。手从袖子里伸出来,抱着的肩膀也打开。争取让自己看起来活泼一点阳光一点。
“走了!回班级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印象,但是同学既然这么说了,她也就走了。路过三班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多年同学,为什么说多年,因为从幼儿园开始直到初中,两个人才不是一个班级,可仍然一个学校。
“我要转学了,这边不让外地生中考,我必须回去了。”
两个人之间的话题是围绕这个展开的,顾辰安想,自己是不是也要转学了?回到那个森林小镇去?
放学的时候,顾辰安和蓝晴一边走一边说这个问题,蓝晴递给她一罐汽水道:“别想那么多,该走的时候都走了。”
夏天的下午,单是余温都快把顾辰安烤熟了,拿过汽水打开,猛地灌了一大口,却灌得太猛被呛到,一口汽水全吐了出来,然后猛咳。
“你没事吧?!辰安!没事吧!”
”没,没咳咳咳咳咳······”
等顾辰安擦了擦嘴站起来的时候,就见那个初三的学长从身边走过,看了她一眼后,那张从来没变过的脸,笑了。
顾辰安那一瞬间脑子似乎是炸了一般,她在想一个问题:这是小说情节吗?!她自己的这个小说里,居然这么玛丽苏了?!
而这想法过去的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任何缓冲都没有就抓住了蓝晴的手,用尽全力跑了起来。
“快!赶车!我怕待会来不及买票!”
她知道,学长也坐一路车!
蓝晴被她拉着手跑得飞快,在后面嚷嚷着慢点慢点,她在前面迈开腿大不的跑——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跑的这么轻快。
“我们去的可是国家博物馆!人那么多一定不好买票!走啦!”
路过学长的时候,她喊了这么一句,同时在跑出去六七步之后在蓝晴的又一声跑不动中,停了下来。还不忘打趣几句。
“你要加强锻炼啊晴,这样体测怎么办?”
蓝晴摆了摆手,半边身子的重量压在顾辰安身上,回答道:“体测这种东西,随缘吧,毕竟熬夜暴食不能让年轻人猝死,但是体测可以······”
顾辰安嘴角扬起了一个笑容,却还是没有忍住,尽管学长就在后面,可她还是做不到笑不露齿,“扑哧”一声,笑弯了腰。
这个星期五的下午,这个夏天的下午,顾辰安学会了另一件事情。
小说里面再玛丽苏的情节,一个人的人生中,也总会出现那么一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