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谦突然被赵谋一顿训斥,自然有些不悦。他攥住拳头咬紧牙关,低声说道:“纵使他回来又怎么样!我还怕他不成。若他紧守分寸,我还可与他相安无事,若是他不知道进退,下一次,就不是离开京城这么简单了!”
赵谋抬起头,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从他手中夺下火棍,自己拨弄那盆火去了。
“爹爹。如今的虞国公在军中已经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了。儿子手中的北军皆是我大楚的精锐。我量他黄继勋也不敢轻举妄动!”赵戬急忙出来缓和气氛。
“他不是冲我们来的。”赵谋淡淡的说道。
赵谦和赵戬满脸的疑惑,赵谦冷笑一声,说道:“他回京作甚?若不是冲我们赵家,他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赵戬也问道:“若不是冲我们,那他。。。?”
赵谋拔出火棍。翻开眼皮看了他二人一眼,用那根通红的铁棍向屋顶戳了三下。
”您是说。。。。皇上?”赵戬有些惊讶的问道。
“哼!那个人城府极深。当年先帝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也隐约感觉到,害死黄贵妃的是陈贵妃母子。只是他本就不喜欢那个乖张跋扈的黄贵妃,因此并不深究。反而支持我们打压黄继勋。黄家的势力被铲除大半,但是先皇宅心仁厚,又顾念旧情,因此不同意赶尽杀绝。其实黄贵妃的死,只是个引子。历代皇权对黄家的不满才是主因。先皇因为新军的归属,对黄继勋已经忍无可忍,这才下决心彻底灭掉黄家在朝中的根基。至于新军,最终还是由我们赵家统领。”赵谋放下棍子,缓缓讲述当年的事情。
赵谦和赵戬对这些事情,只是隐约知道一些,并不详细。今日听赵谋讲说起来,也是能够隐约感觉到一些紧张。
“按说事情做到这一步,先皇也可高枕无忧了。可是他越来越察觉到陈王母子的野心,便想早立太子,制衡陈王。当时先皇密诏我入宫,商议立鲁王为嗣。鲁王年幼,便要让我辅佐他。定于一个月之后便行册立。然而,不多日先皇旧病复发,整整卧床半月。还好在册立之前,已经可以走动了。他不想耽误册立大典,便密派宫人传内阁几个人进宫。可是当我们进宫后,却突然收到先皇驾崩的消息。随后便有遗诏,让陈王继位。”赵谋抬着头静静的讲述往事,眼中依稀有些泪水。赵谦、赵戬可以感到父亲的不甘和怨恨。
“您说是陈王。。。。?他敢。。。!”赵谦不敢再把话说下去。
“老夫只是猜测!先皇仓促驾崩,遗诏又突然更换了人。所以老夫断定先皇的死,并不简单。只是无从追溯了。”赵谋说道。
赵谦和赵戬低头不语,仿佛已经身临故事之境。
赵谋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今皇上继位,便对我赵家多次试探。他多半是知道先皇本欲立鲁王,所以才不放鲁王就藩,而是将他困在京都城。世人皆知道皇上爱弟弟,可谁又能想到这大统本就该是鲁王来继承!当今皇上表面上对鲁王放纵亲爱,其实就是想等待时机,等鲁王一个不慎犯下大错,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铲除这个祸根。到时候他便只需要假惺惺的哭两声,便可以博取一个友爱兄第和大义灭亲的美名。一箭三雕,何其阴毒!因此我才让你这做舅舅的多加保护。可是你居然放纵赵基和鲁王屠杀朝廷大臣,将来这件事情翻出来,基儿和鲁王谁也活不了!”
赵谦听完,不觉背上起了冷汗。他断然不敢相信,日日侍奉的那个病恹恹的中年男人,竟然这般心思慎重、阴狠毒辣。
“若他知道当年是爹爹与先皇谋立鲁王,为何不对我赵家下手?”赵戬问道。
“先皇是密诏我进宫的,他就算知道,也绝不可能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只是他怎能放心老夫。老夫见他不断试探,怕终有一日会露出破绽,因此才装病退出内阁。让你大哥接替我。我多年足不出户,也不见客,整日装作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目不能视。如此,他才能稍微放下戒心。即便这样,他还是三番五次派些阉人过来试探。说是问安,其实就是看看老夫几时死了,好了却他的心病!”赵谋浑身颤抖,显然已经激动的很了。
赵谦扶住他的胳膊,低声说道:“父亲何不早些讲给儿子,儿子也会提防一些。”
赵谋甩开他胳膊,扔下那毯子站起来,说道:“若我早日告知你们,你们血气方刚,还能这般若无其事的待在朝中吗?恐怕早就被他察觉出异常,你们的性命,还会有吗?”
“那黄继勋此时回来,会做何事?”赵谦问道。
赵谋走到桌子边,拿出一面铜镜,看着自己苍老的面庞,缓缓的说道:“黄继勋绕了这么大一圈,就是借罗钰的案子,提醒皇帝,赵家还有个大将军,党争对韩成十分不利。怕他此时回来,是要借助眼下的局势,谋求重掌军队。只是我眼下还看不出,他究竟有何打算。记住,隔岸观火,随机而动。”
赵谦点头称是。他站起身,冲赵谋说道:“只是他日皇上知道鲁王杀了罗钰,那便如何?还有基儿,他会不会。。。”
赵谋放下镜子,斜了赵谦一眼,缓缓回道:“哼!不需他日,只怕他早已心知肚明!不过你也不用过分紧张,时机还不到,他眼下不能动手。鲁王是他谋立大皇子最好的靶子,对朝中这些人来说,大皇子的瑕疵在父子相继这个大前提下,还是容易被接受的。基儿也暂时不会有事,他还不想跟我们摊牌。若他真要动手,就不会让张敬之去查了。”
赵谦这才把心放下。
“那张敬之此人作何应对?他若真敢上疏改制,我们是不是要除掉他?”赵戬问道。
“糊涂!跟你说了,朝中的事情你不要插手!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办妥了吗?”赵谋斥责他说。
“儿子已将军中的事情委托给几个心腹。他们都是可靠的。”赵戬说道。
“那就好。老夫总还是放心不下。”赵谋缓缓走回来,坐回到躺椅上。
“都是跟着我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弟兄,不会有差池的。”赵戬斩钉截铁的回道。
赵谋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话。
“张敬之若想提改制,内阁这关他便是过不去的!兄弟无需担忧。”赵谦得意的对赵戬说。
“这也正是我叫你们过来的原因。”赵谋对二人说。“那个书生的底细你可曾查过?”
“儿子还没有查到,只知道那书生随张敬之从宫里直接去到鲁王府上的。那书生也不是他的子侄。不知是何处寻来,替他说话的。”赵谦回道。
“那就是了。张敬之不疯不傻,怎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即是宫里带出来的,就是我们的皇上要他做的。除了他,没人会想到改制上去。”看着两人疑惑的眼神,赵谋继续说道:“张敬之此时怕比你们还有疑惑。”
“皇上要改制!”赵谦惊讶的问道。
“除了他,还能有谁?”赵谋冷笑一声。“历代倡导变法改制的人,哪个有好下场了!商鞅?吴起?王莽?哪一个有好下场了?不是死于权贵,就是死于刺客!张敬之书读的比你好,他会不明白?怕他也是被我们这个皇上给转进去了!”
“好好地日子不过,他为何要改制?”赵谦气愤的问道。
“哼!为何?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我大楚还是世家门阀的天下,这句话自然就是半真半假的空话。他自然要踢开这些挡道的世家大族,好专他的皇权。也唯有他了!”赵谋说的话,字字钻到赵谦的耳朵里。他终于觉得父亲说的一点没错,自己在朝中就是个愚蠢的首辅,什么也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