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正是惠湘子。他笑呵呵的走近一些,上下打量了锁着脖子怕挨揍的张君牧。然后重重的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他转向张敬之说道:“敬之,这便是令郎了。”
张敬之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回道:“正是犬子。逆子不识得老师,望老师勿怪。”
众人有些惊愕,竟没有想到这张阁老管惠湘子叫老师。鲁王也是很疑惑,之前三番五次差人打听,只知道惠湘子数十年来四处讲学,但是从不承认自己收过弟子,也不许听他讲课的人喊他老师。不过前几年,他心血来潮,收一个十几岁的女童在身边,虽不以师徒相称,也颇让人称奇。除此之外,并不知道谁还管他叫老师的。其他人了解的也大致如此。所以今日冒出这么一个喊老师的,大家才尤为吃惊。
惠湘子并不否认,而是转头问张君牧道:“公子大名?”
谁知张君牧行了一礼,惠子大师赶忙也回了一礼。然后等着他说话,张君牧竟是一言不发。
”哑巴了!让你说你倒是不说了。“张敬之着急的问道。
”哇哇哇,娃娃娃娃哇哇哇!“张君牧冲父亲说道。
张敬之知道他又在搞怪,伸手要抓他耳朵。张君牧早防着这一手,敏捷的躲开然后笑着说:“是您让我住口的,我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你。。你。。。你这个混账!”张敬之也真气急了,脏话都出来了。
“敬之!”惠子大师拦住他,笑着对张君牧说道:“孩子,你刚说的很对。但是你有没有听过,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大家唤我叫做隐客,其实我本不是隐客,若我真是隐客,老夫又为何有此盛名,盛名之下,谁又能安然做个隐客。没有这些虚名,又缘何被裹挟之此呢?哈哈哈。”
张君牧点点头,他想不到这老夫子如此平易近人,说出话来如此通俗,却尽藏至理。
鲁王却有些站不住了。那“裹挟”二字,他可听到一清二楚。他恨得牙痒痒,只是碍着惠子大师的地位,不便发作。众人听完也都愕然,有人盯着鲁王,有人议论纷纷,骂鲁王不是东西。
这大楚毕竟还是世家大族的文人政权。即便皇帝也不敢轻易触怒这些世家,何况一个鲁王,何况还是世家大族的文坛领袖。鲁王爷只能生生憋住这口气,脸涨的通红。正尴尬间,赵谦从一旁走过来,对惠湘子说道:“惠子所言极是。人生在世,谁不被名望所累,谁又不是受着世俗裹挟呢?世人都要追逐这世俗名望,却不知道,这世俗名望也是洪水猛兽。他不但可以成就人,也能裹挟着将他推向不测深渊呐!”
齐宪也赶忙出来打圆场道:“可不是吗,惠子大师和赵阁老此等人物尚有如此感触,我等自是更易被这世俗洪流给同化了。”
惠湘子呵呵笑着。张君牧自是佩服这赵谦,几句话就把惠子大师的意思给换了说法。当真是老奸巨猾之徒。
鲁王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补上一句,说道:“可不是。本王也是经常不能免俗的。时常也要被这身份名望裹挟着做些不由本心的事情。啊哈哈,哈哈!”
没等大家再说话,赵谦已经伸手拉住惠子大师。要他开坛布道,为天下士子解疑去惑了。惠湘子不想再争辩什么,他知道自己今天要做什么。于是向众人行礼,转身往书房方向去了。
大家一起跟着。张敬之牢牢抓住张君牧,怕他再胡作非为。
他们分别从书房两侧绕过去,在书房后面另有一座很短的石桥。过了桥便是一条四丈左右的影壁墙。墙面上刻着一副巨大的江山行舟图。图上高耸入云的山峰,笔直万丈的峭壁,还有湍急的江流,江流中飘着几叶扁舟,空中有飞翔的白鹤。整幅图画气势宏大,意境悠远。正在众人欣赏这壮丽图卷的时候,墙后面突然跳出一个人来。着实将旁边的人吓了一跳。
张君牧正在聚精会神的欣赏这幅画卷。被那人一吓,赶紧后退,险些摔倒。他张口就喊出来:“哎呀。哪个疯子!”
等他定睛再看的时候,眼前这位哪里是个疯子呀,正是一个翩翩的少女。这女孩年龄跟自己相仿。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朱红的秀唇欲闭还张。弯弯的细眉,大大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就像这天色一样,罩着一层朦胧。他竟不知道是这天色朦胧了这个女孩的脸,还是这女孩子的脸颊朦胧了他的眼睛。一袭墨绿色长裙,雅致脱俗。实在就是书中说的洛水仙子一般。
那女孩听这人骂她,又瞧这人这么死盯着自己,有些气恼。鼓起腮瞪了他一眼,冲他说道:“我当是什么大家公子,原来是个口出狂言的野小子!”
张君牧立刻被她骂醒了。笑着说道:“可不是野孩子嘛!不然怎么从墙上掉下来了。”
“你才从墙上掉下来的!”那姑娘顶了回去。
众人起初也被这少女给惊住了,后来看到是一个美若仙子一般的少女,脸上的表情便开始变换,从惊吓,到震惊,再到痴迷,最后听到他们的对话变成嬉笑。
那女子的怒目更添了几分妩媚。张君牧还待要说几句风凉话。就被张敬之给拉住了,骂他无理。张君牧只好闭嘴。
惠湘子走过来,向他引荐,说这便是他前些年收的女童。张敬之行礼,然后抓住儿子,让他给姑娘赔不是。张君牧哪里肯,他只道这姑娘把他吓出毛病了,自己才不慎口出恶言。
惠子大师大度的劝解道:“是老夫把这娃娃给宠坏了。不慎冲撞了诸位。文儿,快给公子赔罪!”
惠湘子虽然用严厉的语气对那姑娘说话。但是他却一点没有责怪的意思。他看姑娘并不说话,还在生闷气,便柔声对她言道:“这便是我给你提起过的,张阁老家的公子,他的诗文,你可是爱不释手哩!别看他年少,可他的才学可是咱大楚有名的呢!”
那女孩瞪了惠湘子一眼,生气的说道:“我还当写得出那些好诗文的人,是个什么样的翩翩君子,原来是个口出不逊的野小子!”
众人看着她不依不饶的样子,都被逗乐了。
张敬之也尴尬的笑笑。只说是自己管教不严,这逆子总是闯祸。
赵谦笑呵呵的过来,劝解道:“张公子的才气自然是冠绝天下的,可惜也不能立时就化解了女儿家的怨气。咱们就等着姑娘自己解了气吧。我们先里边请?”
赵谦说完引着鲁王和惠湘子往后面走了。那姑娘摔了下衣袖跟着老夫子后面。张敬之瞪了儿子一眼,也跟着去了。张君牧怔在原地,还在想着刚才那姑娘的模样,恨不得偷偷乐上一会儿。
突然,背后有个年轻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说道:“怎么?被那小妖精迷了?”
张君牧回头,看到是平日里常常聚在一起的秦家公子秦穆和王家公子王勉。那王冕走过来嬉皮笑脸的说道:“哎呀!跟着惠子大师的姑娘,自然也是脾气也大。你小子真着了那小妮子的魔怔,这脾气你驾驭的了吗?”
张君牧斜着眼睛听他们说完风凉话,抬头打了他们每人一掌,骂道:“去!谁说少爷魔怔了!我看是你们两的魂才让那小妖精勾走了!”
“是是是!是我的魂被勾了。一会儿你可不要挡着我招魂儿啊!”秦穆笑的都快上不来气了。张君牧飞起一脚,正踢他屁股蛋子上,秦穆哎呀一声,差点没摔个狗啃屎。
王勉赶紧上去拉住他,问他怎么要杀人灭口不成。
他们三人嬉笑打闹着随众人往后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