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看他样子十分好笑，正颜厉色的问道：”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好，我告诉你。别人一听鲁王招呼，恨不能夜间就上府门外候着。你倒好，竟然说处理什么公事。你是在藐视鲁王吗？“
张敬之一下子愣住了。竟然没有想到自己因为这件事触怒了皇帝。转念一想，已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急忙辩解说自己是大楚的官员，秉执公器，不敢稍有怠慢，因私废公。户部的事情是天下的事情，是皇上的事情，讲坛是自己的事情，是鲁王的抬爱。两件事情孰轻孰重，自己当然心中有数。不知道罪在何处。
皇帝说完，兀自哈哈大笑起来。摆手让张敬之坐下说话。毛公公对皇帝的行事了若指掌，自然知道皇帝刚刚只在试探，因此没有一丝的紧张。他急忙走过来，再次扶张敬之坐下。
皇帝笑着说：”阁老何需激动。朕不过是怕你得罪了鲁王。在这京都城，谁敢不给鲁王爷面子。其实我也很想去凑凑热闹，可人家鲁王爷没有请我啊！“
毛公公赶紧打圆场，说那是鲁王爷知道陛下心怀天下，诸事缠身。不敢劳烦陛下。
皇帝依旧躺回去，用手中案卷奏疏指着张敬之说道：”年前你上的奏疏，我看了。这件事情，你不该说。我大楚立国以来，从太祖到太宗、宣宗，从来没有哪朝说不能将大位传给弟弟的。那惠宗，明宗不都是传给自己弟弟了吗？这是我刘家的事，是太后和朕商议过的。“
张敬之知道今天的闲话都扯完了，现在的话算是进入正题了。
他用最恭敬的态度对皇帝细说那个奏疏的意思。他说大位传承从来就不是一家一姓的私事，是祖宗社稷，天下苍生得以延续的根本，也是大楚立国的命脉。自太祖太宗至惠宗以来，都是父子相继，陛下也是继位与先皇。惠宗明宗传位藩王，那是因为两帝享国太短，都没有留下子嗣。陛下不应受两帝的影响，应当早定国嗣，以续正统，不可让他人有非分之念，让天下有意乱之源。
皇帝暗自微笑了一下，继续问道：“所以你也和礼部想的一样？知道朕这不争气的身体撑不了多少时日了，赶紧立了储君，你们好另起炉灶是吗？“
张敬之赶紧跪下，解释说自己万万不敢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皇上正值盛年，精神健旺，万不可如此说。立储君是有利宗庙社稷的大事，早立则人心早定，人心早定则天下大安。何况皇上立了储君，便可以名正言顺的广择贤良，以为太子傅。太子方可以早悟治国之道，为万世基业做准备。臣与礼部都是出于公心，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请求册立太子，侍奉君王，本来就是一回事。请皇上不要听信谗言，误会臣的忠心。
”太子年幼，国赖长君。“皇帝接着说道：”自文宗以来，四朝都因君主孱弱，致使我大楚江山日渐衰弱，竟引来四方虎狼觊觎。实在愧对列宗列宗啊！“
张敬之劝说皇上一定慎重。皇子如今年纪都在十几岁了，虽然还没有行冠礼，可再过几年就是成人了。怎么不是国家可以依赖的君主呢。如果早日确立，更可以选择良师细心教导，他日必成一代明君雄主。陛下自当可以告慰列祖列宗。
皇帝心中十分畅快，招呼张敬之站起来。
坐起身来接着说：”太后爱子心切，我也十分疼爱鲁王。你们还是想要我早早赶他就藩，想让我留下一个不孝不友的骂名吗？“
张敬之依然不紧不慢的回答他。说人伦至亲不过父子，陛下虽然爱自己的弟弟，但是也不能因为喜爱就不顾天下人伦至理。鲁王生在皇家，就应该知道成人后必然要就藩。这是国家和祖宗的律法，怎么能说是驱赶呢。祖宗有律法，每三年便可以入朝参拜，若逢大事，也可入京。不会因为祖训就藩的制度，就淡薄了母子兄弟的亲情。遵守祖制，自然是最大的孝顺。
皇帝和颜悦色，让张敬之坐下。挥手让毛公公去换茶。
”你的心意，朕明白了。“皇帝说道：”但不知我那两个儿子，立谁好些呢？你帮朕想想，我也好如是的跟太后说。“
张敬之定在座位上不说话。心想这么明白的事情，你老难为我干什么。大皇子年长，可他母亲是燕国人，二皇子母亲出身好，可惜不受你待见。反正不管立谁，也都会在朝野掀起来不小的风波，赵谦还在那眼巴巴的等着他外甥继位呢。你叫我说，我说什么好。你爱立谁立谁，只要不立鲁王，就不会天下大乱。
毛公公换了茶，轻轻推了下正在发愣的张敬之。张敬之回过神，向毛公公点头。然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皇帝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便即追问道：”你可以畅所欲言。既然你已经上疏了，朕知道你有想法。今日我们就是随便谈谈心。说什么都没有关系。“
张敬之看自己是逃不过去了，就如实说道：”立储君是国家大事，臣不敢妄下论断。全赖陛下乾纲独断。臣必定尽力支持。“
皇帝听他说了等于没说。知道从这些老狐狸嘴里要句实话比登天还难。
皇帝将手中的奏疏扔回案几上。站起来走了几步，说道：”朕不逼你！这件事也不是你我两句话就能定下的。这个也不用看了，你们敲定的事情，我都照准。鲁王府上现在正热闹呢，有大宴等着你呢，你赶紧去吧，我就不留你吃饭了。“
张敬之赶紧起身行礼退出去了。
毛公公看张敬之出去，赶紧走过来说：”陛下，那个张元龙在外面候着呢。是宣他进来？“
”谁？“皇帝问他。
”就是那个人，那个书生啊。“毛公公赶紧回道。
”哦！我不想见他。“皇帝躺回去，抄起刚刚那卷游记。
毛公公准备出去，被皇帝叫住了。
”等等。你把他引荐给张敬之，就说朕让他跟张阁老去鲁王府上见识见识。你嘱咐他，想说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说。“皇帝吩咐道。
”那老奴这就去。“毛公公回道，他欲言又止，有些为难的问说：”不知老奴如何对张阁老说呢？“
”嗯。。。他叫什么？张元龙？“皇帝问。
”正是，张元龙。“毛公公回道。
皇帝想了一下，跟他说：”就说是张阁老的族侄吧。“
毛公公领命出来，正看到站在外面候着的一个俊俏书生。约莫三十岁左右。面色有点白，想是这些日子在大狱里不太好受。
毛公公招呼他跟着自己快步往前走，一路上嘱咐他几句。等追上了张敬之，便按皇帝的要求，将此人引荐给了他。
张敬之一怔，不明白是什么缘由。
他和对方互相行了礼。然后转身问毛公公：”公公，这位是？“
”陛下说了，这人是要去鲁王府上瞻仰惠子大师风采的。希望阁老能带着去，就说是您的族侄就是了。“毛公公笑嘻嘻的说道。
”哦！好好！“张敬之虽然满脸疑惑，但是也不便再问什么。
毛公公嘱咐那书生，到了鲁王府上，一切听阁老的，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记住喽！
那书生道一声诺。便跟着张敬之出宫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