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茶杯里升起的水气，水月涟坐在桌边，看着这间不大的起居室。
正中间的灯被点亮，无色的光线将室内的昏暗气氛驱逐出去，却难以改变时间在各种物件上留下的痕迹。
虽是如此，房间依然透露出精心整理后特有的整洁感，让他明白了桥本奈奈未小小洁癖的来源所在。
视线从靠墙的柜子上扫过，一张黑白色的照片在相框里静静放着，摆在旁边的小桌上。目光稍稍停留，认出那人和桌旁桥本裕太的相像之处，水月涟终于明白了什么，在心底致歉一声，看向刚刚入座的桥本奈奈未的母亲。
“水月君，请用”。
还是水月涟之前买的点心，因未超过正常人际往来的标准，被收下后直接打开，用作招待客人的物品。
“娜娜敏在东京那边感谢你的照顾了。”
“谈不上照顾，真要说起来，还是我被照顾的时候多一些”。
“哦，是这样啊”，桥本母亲挑了下眉毛，脸上的表情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在她的目光之下，水月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端起面前的茶水喝下一口。坐在旁白的桥本裕太一脸茫然，似乎还没明白背后的意思。
“水月君是哪里人呢？”
“我是东京出身。”
“东京啊。之前听娜娜敏提起过，水月君也在索尼吧？却不知道是具体做什么。”
轻咳一声，水月仔细斟酌着词句，“我现在姑且算个歌手，也尝试着成为演员。”
“那来北海道这边…”
“最近参加了稚内那边的电影拍摄，稍微有点空闲时间，所以想着顺便来拜访下。”
“稚内到旭川有两百多公里吧，不会对水月君的工作有影响吗？”
前面那句“顺便拜访”听起来有些站不住脚了，水月涟又掩饰般地举起茶杯，“今天休息，没什么的。”
似是放心了些，桥本母亲又问到：“说起来，最近和娜娜敏联系的很少了，东京那边的情况，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凭空去想，不知道水月君是否了解？”
这个问题击中了水月涟的软肋。上次见到她已经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可面对她的母亲，实在是说不出来类似于“我也不清楚”的话语，只能在心里思量着她的近况，语气也模糊着。
“桥本她最近应该还好，有了索尼的收入，现在也不用去打工，公司的工作还没有正式开展，算不上太忙…”
简单说了几句，水月涟看着桥本母亲轻轻点头，像是认可一般，悄悄松了口气。再端起茶杯时，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已经空了。
桥本奈奈未的母亲也注意到了，起身帮忙添水，又打开放茶包的盒子，却是将桥本裕太叫到一旁，后者点点头就离开客厅。很快，水月涟就听到门上玻璃颤抖的声音。
“抱歉，茶包用完了，我让裕太去附近买点回来。”
“没事的，不用麻烦”，水月涟连忙拒绝，可现在已经过了将人叫回来的时间。
房间内被安静的空气笼罩了，水月涟的指尖轻触着温热的杯壁，思考着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就听到桥本母亲问出个令他惊讶的问题。
“水月君，冒昧问一句…你和娜娜敏的关系，现在是怎样的？”
水月涟的手停了下来，整个人也愣住，想要像之前那样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应付，可是张开嘴后却发现发声的能力暂时消失了。
桥本母亲也并未催促，只是一脸平静地等着他回答。
“抱歉，我现在…也不清楚”，最后还是给出了真实答案。
“这样吗…”
桥本母亲喝了口水，像是在思量着什么，又认真打量了水月涟一阵，仿佛做出决定一般，道：“水月君，我有些话你愿意听吗？”
感受到身上被审视的感觉消失，水月涟松了口气，又打起精神，“您请讲。”
“娜娜敏她…是个很倔强的孩子。当时考大学上京的时候也是，进入索尼的时候也是…虽然谈不上是个缺点，不过有的时候…做出决定就会一直走下去，即使错了也不会轻易回头…”
“水月君，娜娜敏在电话里提过你的不少事情…她以前，从来没这样过…”
“至于你们的关系…我也只会支持她的决定…”
水月涟默默听着，片刻后向前躬身，“我明白了。”
开门声又响起，桥本裕太拎着个袋子走了进来，看着桌上的茶杯又空了，取出茶包放进去，帮忙续上热水。
脑海中思考着桥本母亲的话语，水月涟又坐了会。顺着桥本裕太的兴趣，聊了些东京、唱歌和表演的事情，倒是令这个正在上中学的少年有些心驰神往。
不过在桥本母亲谈起几句学业，又隐隐暗示了桥本奈奈未之后，桥本裕太还是老实下来，起码没有做出太过明显的表情。
注意着墙上的时间，水月涟提出告辞。婉拒了桥本母亲留下用餐的邀请，她让桥本裕太送他去车站的提议倒是不太好拒绝。
外面的雪还在下着，水月涟将双手插在口袋里，缩着脖子，裹紧了身上的衣服。桥本裕太走在前面引路，脚踩在蓬松的雪上，发出沉闷的咯吱声。
到了主要街道上，因为时刻清扫的原因，雪被毫无尊严地推到道路旁，堆成了富士山一般的形状。地上虽还铺着薄薄的一层，也不怎么影响行走。
街口等待通行的时间，像是脱离了某种无形的束缚，桥本裕太显得活跃了些，“水月桑，东京真的很好吗？”
看着他充满憧憬的眼睛，水月涟回忆起自己在他这个年龄的想法，注视着一团雪花装在路灯柱上破碎了，开口道，“东京啊，是一个有很多美好存在，却很容易发现它们都不属于你的地方。”
桥本裕太明显有些似懂非懂，水月涟拍了拍他的肩膀，“在学业上多用功吧，也许你将来也能在东京立足的。”
来往的车在人行道前停下，水月涟踩着些许积雪走了过去。
在车站入口处，桥本裕太又犹豫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水月桑，你和姐姐…是在交往吗？”
水月涟勾起嘴角，他还是比桥本母亲好对付多了。
“这个啊，去问你姐姐吧。”
留下楞在原地的桥本裕太，水月涟看着缓缓驶入的列车，从口袋中取出票走向检票口。
